Lazy loaded image
Lazy loaded imageREMIX/混音人生 第21-40章
00 分钟
2025-1-6
2025-1-22
status
date
slug
summary
tags
category
type
icon
password
files
Last edited time
Jan 22, 2025 08:44 AM
Person
来源
Status

第21章

我摸黑掏出钥匙开门,发现夏皆已经睡了,屋里黑着灯。
屋子面积小,基本一抬手一伸脚就能碰到的家具也没什么危险的,我凭直觉走到浴室,打开走廊里光线浅淡的小夜灯,它能照亮的区域十分有限,墙壁和脚下像是落了一层灰。
“哎……?回来了?”她睡熟后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在里屋喊我。
“今天怎么睡这么早,身体不舒服?”我边把包挂在衣架上边问她,借着灯光勉强看了看墙上的表。
不太晚,但也不怎么早,还能看会儿书。
——我怎么觉得今晚就跟做了个梦似的?
“没事儿,觉得有点累就早睡了。”她叮嘱道,“你洗了澡快睡啊,这两天晚上有点儿凉,觉得冷了你再去大衣柜下面拿条毛毯。”
“好。”
说完她就静静地睡着了,好像几秒钟都不到。
我转头去浴室冲澡,洗完只觉得肚子里空,火烧火燎的,拿起饭桌两个冷掉的奶黄包塞进嘴里,顶着头上的干毛巾回了房间,把门关上。
脖子上挂着耳机,夜风吹得窗外树影摇曳,桌上那本参考书摊开了十分多钟,三行我都没看进去。
着了魔了。
最后我在草稿纸上写满了两大页的歌词,实在坐不住了,去穿衣镜那边照了照自己。
真没什么可看的。
我掰扯不清楚自己的长相随谁,连自己亲生父母高矮胖瘦是圆是扁都记不得。
但是有的人为什么就那么好看呢?
我鼻子都快顶到镜子上,看了看这两年偃旗息鼓的雀斑,鼻梁挺能扛的,值得表扬;头发被理发店新来的小姑娘剪坏了,额前一撮一撮就跟被人撕了似的,被李谦蓝活活笑到新的一茬长出来。
总而言之,我还没自负到打什么高分。
倒不如说我一直活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里,坦然无争的接受现实,不曾质疑或反抗这种“不公”——它是公平的。
可是当我对某个人、某一类角色有了心态明确的憧憬,就另当别论了。
今天的事儿我谁都不说。
隔天清早,我闹钟响了数不清多少次也没人帮我按,穿上拖鞋跑出房间一看,夏皆还在床上躺着。
她抱着被子蜷成了一个蚕蛹,就剩一头长发纠缠在枕头上,我戳了她半天才缓缓地从被子里冒出头,脸色不是白里透红,是反着的。
我伸手再往她额头上一摸,烫得跟烧干的锅一样。
她看我的眼神很抱歉。我低头看着她,想不到当年能在这条街上一人打三个流氓的夏皆女士能露出这样楚楚可怜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一边去抽屉里拿体温计给她量,一边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当天的打算,去掉几个多余选项,不排除有私心溜号的嫌疑。
——我想我今天不用去上课了。
转身走的时候看她想抓我的手,没抓着,我径自去客厅找座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
老师语调温柔,但没兴趣多问,那边都是晨读噪杂的人声,让我想起油条下锅时的动静。
我跑下楼在就近的早点摊买了小米粥和水煎包,夏皆胳膊底下还夹着温度计,喝了两口哼哼唧唧地抱怨嘴里淡出个鸟来,大早上想吃煎蛋和火腿,还非要放番茄酱。
我没多做争论,从了她去厨房做好就是。
不知道普天之下所有女性同胞是不是都这样,有一种让别人都心甘情愿满足她们要求的魔力,但我敢断言我肯这么伺候的估计只有她一个。
多亏了在酒吧端盘子训练有素,我单手托着连汤带水的盘子稳稳的在床边坐下了,另一只手接过体温计迎着光看了看,39度。
“待会儿你吃了药接着睡吧,我替你看店。”我用叉子分了一块火腿送进嘴里,顺手给她递去纸巾擦掉嘴角红色的番茄酱。
她吃着吃着忽然放下筷子,故作深沉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方才楼上楼下的跑我身上就穿个背心,胳膊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怎么……?”
她嘴一撇,含恨插了一筷子在煎蛋上,溏心儿都流出来了。
“我儿子……背着我,偷偷长成好男人了!”她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没有一点点防备……我不能接受,再过不久都会拱别人家白菜了……嗯?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
我还当她要发表什么重大决定:“这位女士,都卧床不起了还有心情折腾呢,戏骨不要太足啊。”
“人家家的白菜有人家养,少操这个心。”说完我才意识到我竟然如此自觉的把自己无缝衔接进了“拱白菜的猪”这一角色里,心情有点惆怅。
“将来有了女朋友不许不要我。”
“嗯。”首先我要能喜欢女的。
“长得比我好看没关系,可以容忍,嗯,但是脾气不准比我坏,欺负你了那可就……”
“妈。你再不睡我打120了。”
她把擦手擦脸的毛巾飞快地叠好扔在盘子里,一头扎进被子里,闷闷地冲我摆手,“床前尽孝为娘心领了,走吧。”
我没再多说什么,把散落在床边的被角往里掖了掖,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一猛不上学这大片的时间都空出来了,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在店里坐了一上午卖了几条烟和一些日用品,这种店生意向来不咸不淡,想起八九岁的时候我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写作业,路过买东西的人总不忘逗逗我,看着我爬到高处的货架上拿东西,觉得有趣极了。
这日子湍急如河流,表面潺潺涓涓,谁都不知道它会奔向哪儿去。
十一点半过后,我想给夏皆打个电话问她醒了没,中午想吃点什么我顺路买了带回去,锁一会儿店门权当午休,在家睡个把小时也不打紧。
我一只手都拔起听筒准备拨电话了,后街陡然传出一声爆炸的巨响。
那声音震得街上的行人都站住了,对门的小贩相继起身,我看见几个从刚从临街跑回来的人,远远一望,冒烟的那块儿就是我家的方向。
我攥着电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甩下话筒撒腿就往家跑。

第22章

往家跑的路上我脑袋空得直往里灌风,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群都逆着我走,像一尾尾在泥浆中挣动不止的鱼。身体被粘稠的惯性向后推,我终于把它甩脱了,离爆炸地点越近我越闻得到刺鼻的瓦斯味,熏得我脚底下发虚,眼前看不清东西,好像撞了人,又好像没有,直到人密集得我再也挤不进去了,我才张开嘴试着呼吸。
有两个消防队的人架着我把我往警戒线外的安全范围里送,我没站稳,坐在地上。
眼前的东西忽然高大了好几倍,像我小时候仰起脖子看高楼,我拉着夏皆的袖子问她,这个楼是不是可贵可贵了?
夏皆就爱用手弹我脑门儿,说,你傻啊,你要全部买下来吗?
我用手翻翻口袋,摸出来三块钱硬币,其中一个反面是脏的,被污垢覆盖住了凹凸不平的外表,是路边卖糖瓜的阿姨找给我的。
我把那几个硬币抓在手心里焐热了,说,你要是喜欢我就攒钱给你买。
只是你得等等我。
可能要多等几年。
……
发生爆炸的是我家隔壁的饭馆。一楼的落地窗被那瞬间的冲击力震得粉碎,大厅门里还在往外冒出滚滚浓烟,火势已经得到了消防人员的控制,从我眼前迈过去几双腿,拖着长长的白色水管,打开水龙头的时候,些许冰凉的水丝被风吹到我脸上。
事故原因暂时还不清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被烧得焦黑、塌了半边的厨房里。
那里紧挨着我们家的客厅。
我试了几次从地上爬起来找人,却不知道该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寻找谁。
有个女人好像手被玻璃划伤了,一边缠绷带一边哭。
我用手去捂耳朵,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我像动物一样疲惫不堪的呼吸。
——她去哪儿了。
怯懦和无力感凶猛如洪水,劈头盖脸的砸向我,我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她去哪儿了?
我按着满地的碎玻璃站起来,周围人被我这样神经质的举动吓得纷纷闪避,就在我不知道下一秒会做出什么的时候,一个憔悴却又激动的女人使劲推开人群,抓住了我不停战栗的手,“宝宝。”
“我去楼下买了盒消炎药……我没在家……我没事……”
我竟迟钝了几秒才听出她的声音,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摸索到她的肩膀,终于把她拽进怀里。
不明来由的,那些原以为早就蒸发的回忆总是在这样短暂的时刻回溯,我才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抱过她,几个月?几年?这个曾经拉着我的手走街串巷的女人,现在已经矮了我,纤细而瘦小,隔着衣服都摸不到身上的肉。
她一面在我臂弯里弓着身子咳嗽,一面用手拍我的后背,像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宝宝吓坏了是不是……我好好的呢,妈没事儿……”
我用力把眼闭上,埋在她不怎么柔顺的长发里,吸了一口气。
那里有妈妈的味道。
事故的后续处理我们能参与的部分不多,因为纯属被殃及,一楼的大客厅在那个酒鬼离开后一直归我家用,现在地板都被烧穿了,饭店老板当天下午就登门送来一笔不多的赔偿,对于毁掉大半的家具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是看到当事人都恨不得当街卖身比惨了,我跟夏皆也只有埋头默默收拾还能用的东西。
夏皆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把行李箱往地板上扑通一甩,咬牙切齿地,“操,搬家。”
我无奈地看她,这时候最有用的安慰莫过于“人没事就好”。
可是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我想,是因为人都善于把生命当做最终底线,所以才能打着抽着自己苟延残喘却又越挫越勇的走完一生吧。
毕竟跟“活着”比起来,去死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
直到傍晚李谦蓝和乔馨心赶到我家,我都沉浸在一种极其抑郁的低气压里。
“你们怎么来了。”
我站在那个烧得只剩个框架、形同虚设的门边,淡定地看着他们惊吓的脸。
“我操……阿姨我进来了啊!……这怎么搞的……”李谦蓝一边打量屋内的情况一边小心地寻找落脚点,逮着我一通乱摸,手放在我心口,“人没事儿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话间乔馨心已经走到我妈跟前抱起一个纸箱,“阿姨我帮你吧。”
“哎不用了馨心!……”夏皆说到一半又开始咳,我抬腿跨过翻倒的沙发去给她倒水喝。听见乔馨心和往常一样的平稳声音,“我搬得动。给您放门口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我家了,挺夏皆喜欢他俩的,尤其是作为女性好友身份略显微妙的乔馨心,我都怀疑若不是我百般澄清她都要擅自替我的人生大事做主了。
这下李谦蓝这个货真价实的爷们儿脸上挂不住了,急急忙忙过来帮我拖从卧室整理出来的行李,“我来。”
“你们接下来怎么办?”他很忧虑。
我看他一眼,伸手抹掉他鼻尖儿上蹭的灰,“换个地方住呗。”
说得挺容易。
首先事发突然,一时半会儿去哪找合适的房子?就算找到了,现在的收入维持日常开销是不成问题,租金呢?下个学期的学费呢?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到我们四个人把屋里还能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夏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把她的钱包扔给我,“带谦蓝和馨心出去吃晚饭吧,不用管我啦。”
我手里攥着那个褐色的皮包,“回来给你带一屉虾饺?”
她看着窗外,回头对我们摆摆手,表情还是笑着的,“行,去吧去吧,吃点儿好的。”
我知道她有她的事情要想,我帮不上忙。

第23章

在茶餐厅前台结账的时候,我钱都数好了,又被李谦蓝抓着手按了回去。
我左手还拎着给夏皆带的虾饺,被他抱住往门口拖,于是顶上我位置的人变成了乔馨心。她依然是那张精致无暇而又面无表情的脸,等服务员找钱的间隙扭头对我比了个“V”字。
我哭笑不得。
跟李谦蓝站在路对面等着,他咬了根牙签,手勾着我的肩膀,“轮流请客啦。”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不说话。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
深秋时节,夜里风大,乔馨心出来门的时候被吹散了头发,她裹着外套一路小跑过了马路,跟我们一并朝我家的杂货店那条街走。
今晚我跟夏皆只能暂时住在那边了。店里面有两个背阴的小单间,平时一个用来休憩一个用来摆放杂物,在先天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如今它们终于派上了用场:一个旧沙发一架钢丝床,足够撑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然后明天我又要上学,打工,有写不完的作业和挣不够的钱。
我都不敢想明天的事儿。
而生活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不管你今天是妻离子散还是一败涂地,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剩下一条贱命,日子就会无休止的继续。
像车轮不断碾过你所能承受的底线,直到你永远的留在了某一天。
所以长年生活在这种隐忧之中的我对任何幸福的时刻都很敏感。比如现在。我总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存在,拼命从中汲取一点点快乐,藏好,等到我快撑不住的时候拿出来回味。
走着走着李谦蓝忽然说,咱们仨还没拍过照吧。
我和乔馨心点了点头。
他掏出手机,我们三个人在人行道上站住了,调整好位置,我和李谦蓝站两侧,由中央的乔馨心拿着手机,举高了。
“看镜头看镜头。”
路灯的光芒从斜前方打过来,我微眯了眼,看见我们三个的脸被框进镜头里。
“咔嚓。”
——这是我留给今天的东西。
第二天傍晚我回家,换下校服准备去打工的档口,听夏皆说她跑了一整天,瞧上了三处不管是地段、价钱各方面都算合适的房子。其中一套出租阁楼,一套单人公寓,一套老式民居。公寓那套相对环境舒适些,离学校也不远,是目前最值得考虑的,但每三个月的租金比另外两个都高了将近一千块,这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如把这个店面转出去吧。”她在我一边看着表一边往嘴里塞泡面的时候说,“我换个别的工作,这钱起码能救急。”
像我们俩这种离奇的关系,举目无亲,遇到困难连个接济的人选都没有,什么事儿都得靠自己。
“你先找着工作再张罗这事儿吧,万一工作也没合适的起码能撑几天。”我说完这句话就含了一口漱口水,手里拎着我的背包站起来,走到门口,没法说话就冲她摆摆手。
“去吧。”她说,“注意安全。”
我家里的情况何胖子是知道几分的。
听说出了这个事儿之后他也想借钱给我,但我自尊心作祟不想欠他人情,就没要。
他拗不过我,看我这两天状态实在是不好,什么淡都没心情跟他扯了,九点刚过,就大发慈悲的表示要放我走。“回去歇歇吧。”
吧台底下的灯光很亮,我揉了揉眼睛,看见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人。
也可能是我真的太累了,浓重的疲惫都毫无保留的显露在脸上,中和了本应出现的意外和惊讶。他跟我四目相对,或许是不想打断我跟何胖子的对话,竖起食指在嘴唇上碰了碰,示意让我先别吱声。
这边何故还用他蒲扇似的大手来回揉搓我的脑袋。
“还是个小孩子呢,”他说,“别把自个儿作践坏了。”
我想我这时候的表情应该不怎么好看,连那个人也都看见了吧。
我还一直以为我早就长大了。
往外面走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看他跟了过来,也不敢回头张望,唯恐泄露内心的局促。
酒吧隔壁是一家早已关门的服装店,门口有两排长长的台阶,我不受控制的停在那不走了,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和他说几句话。
说什么呢?我不知道。
好像刚才那个累得只想回家一头睡死的人不是我一样。
我也不懂这样的行为有何意义,但他出来了。
“嘿,”他稍稍抬起眉毛对我一笑,“又见面了。”
我也无声的笑了笑。咧嘴的幅度不太大,大概看起来有点饱含苦楚。
他今天应该纯粹是出来消遣的,穿得很随性,白色T恤搭了件针织材质的西装,烟不离手,银色的铁盒从西裤口袋里露出一角。
我问他,我能抽根烟么?
隔壁酒吧的嘈杂声衬托得这个角落格外寂静,在无法分心的状态下,他身上一丝一毫的小动作我都能发觉到。
他明知我只是个任性的新手,却仍然原谅了我。
我从他手里接过烟叼在嘴上,擦亮打火机,在点燃的瞬间猛吸了一大口。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我把脸挡在左手衣袖里,眼泪迅速地流了下来。

第24章

他把烟从我手上摘走了,咬在自己嘴里。
我心头儿突突的跳。
然而这给了我掩饰尴尬的时机,为了避免有眼神相交的可能,我只顾低头胡乱抹着脸,有点儿难以置信,这表达悲伤的东西能这么直白的从我眼里流出来。
紧接着就是青出于蓝的难堪。
各种难堪。
关键是他离我太近了,我不得不注意到他的眼睛。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恰当,但我想起了眉眼含春这个词。尤其是他眼帘下垂的模样,一语不发也有旖旎而多情的味道。
这人应该挺招桃花的。
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这样一双眼睛底下,有种被目光所牵制的不自然,让我不知道怎么表现才是正常的。
“好了?”
他问我。
“……嗯。”
我答应得十分急切,生怕他再借题发挥说点儿别的。
可他却扭到一旁吸了口烟,动作是与我截然相反的洒脱老练,口吻随意到无心的说,“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更尴尬了——他竟然也还记得上次见面,那个只有我们两人的酒吧里,他要我为他保守秘密。
不远处有人拉开酒吧大门的声音吓得我肩膀一抖,就这一转头,我闻见他身上和烟草相缠绕的男士香水味。
我对这种经过调和的气味感到很陌生,但是它很好闻。
人总是对那些与众不同的角色印象深刻,他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而我从未奢望过他会记得我。
光是这一点儿微弱的喜悦就四两拨千斤的抹去了我的满腹委屈,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根烟抽到了头。他忽然叫我,“夏息。”
我牙齿咬得太紧,下巴都有点麻木了,老半天才挣扎出一句,“哎。”
“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没有。”我不假思索的否认了。
“哦?”他一扬眉,“你家还好么?”
“不太好……”
逐渐铺展开来的对话有效的缓解了我过于紧张的情绪,又或许因为他只是有过几面之交的生人,我不用为自己排遣的负面情绪担责任,索性就一股脑儿的说了,“楼下的客厅都炸通气儿了,不安全,我跟我妈现在只能住杂货店。”
他慢慢地点头,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说:“其实我可以帮你,因为我也算是——”
话都没听完,我说出了这辈子最长的一串“不不不不不”,他掐烟的手都顿了一下,“为什么?”
“我不能再欠你人情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这次我说得无比流利,即便有点口是心非。
我还是想跟他有点儿牵扯的。实话。
不然缘分全靠偶遇,下次见不着他了,该有多遗憾。
“真不要?”他又问我一遍。
我还是坚定且虚伪的拒绝。
“这样吧。”
他似乎想到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你学习怎么样?”
我被这转折弄得有点儿懵,“一般吧。”
“这学期期末要是能考到平均分九十,”他说,“房东哥哥有奖励。”
也许是我面儿上表现得太过怀疑和迷惑,他用牙齿磨了磨下唇,那神情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写的居心叵测。
但我还是信了。
“你奖励我什么?”
“到时候再告诉你。”他指指脚下,示意,“你们一般都是过年前十天放寒假吧,领成绩单那天来酒吧等我。”
“那可是,”我终于把从始至终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要拿什么跟你换?”
他把烟蒂捏碎在指间,两步迈下台阶,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我这人从来都只会给。”
我回去时已经不早了。
走到了家门口我发现身上还有没散去的烟味儿,平生第一次瞒着夏皆干坏事儿,我还是有点儿虚,只好在离家还有一百来米的陡坡上站着,吹风。
就是没想到,上风口那儿有个公厕。
……
回了家她非逮着我问是不是掉茅坑里了,不洗两回澡不让睡觉。
平房外面的临时浴室没有太阳能,关紧了门还觉得有风,洗完了,我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进被子里,脑子里蒙太奇似的又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儿,这才头胀脑昏的有了睡意。
第二天我简直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大课间背课文,自习课写卷子,数学课没睡觉,都是史无前例。
对于我这种一夕之间骤然爆发的学习热情,李谦蓝同学只用一句“吃错药”来概括,实在是肤浅。
当然,我这种带着绝对的目的和功利性质的刻苦也不见得多单纯,应该说,唯有用这种方式才能逼迫自己,其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但那又怎样呢。
他若是兑现了,是我幸运,他若没有,我也不亏。这是个从根儿上就倾向着我的赌约,输赢都是次要的。
我感兴趣的是他会给我什么。
而我还能见到他。
这才是重要的事。
转眼到了年底。
夏皆看上的房子因为一时耽搁被人提前预定了,我们就这么在三十坪的杂货店里蜗居了快两个月。
不过她找到了心仪的工作,一家咖啡厅的咖啡师,上岗之前要专业培训一个月,这段时间她便一边学习一边联系人谈出租店铺的事,每天依旧早出晚归,可是心情要比之前好多了。
我在期末考试的前两周拼上了全部可占用的时间,找乔馨心补课比吃饭都殷实,巴不得上厕所也捧着书背……
考试顺利,圣诞将近。
今年过年早,我们去学校领通知单的那天,也是正式放寒假的那天,正好的是平安夜。
全科成绩达到要求的我还没来得及跟黑心老板何故分享成功的喜悦,就被他毫不留情的抓去跑腿干活儿。节日期间生意好,忙不过来。
所以当他拍打着肩膀上的雪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我差点忘记了我是在等人。

上一回

 

返回目录

 

下一回

 
 
上一篇
REMIX/混音人生 第41-60章
下一篇
REMIX/混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