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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zy loaded image欲言难止 第2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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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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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 31, 2025 10:2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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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周三早上,许则睁眼时头脑昏沉,看了眼时间,发现闹钟已经是第三次响,他立刻起床洗漱,骑车去学校。 早上的食堂很冷清,其实预备校的食堂一贯冷清,学生们大多有保姆送饭或司机接送外出用餐,只有少数人会在食堂吃饭。 池嘉寒坐在常坐的位置上,正在吃早饭,许则走过去坐到他对面。池嘉寒抬起头,愣了一下:“你嘴角怎么了?” 昨晚保镖打在脸上的那拳太重,许则的半边脸都有点肿,唇角淤青很明显。 “打架。”许则回答。 “昨天才周二。”池嘉寒眉头立马皱起来,“你加比赛了?” “没有。”许则觉得自己今天不应该习惯性地坐到池嘉寒对面的,昨晚酒喝太多,早上起来之后精神一直不太好,一时没想起脸上的伤,结果被池嘉寒发现了。 “那为什么打架?” 许则吃了一口面包,垂着眼:“唐非绎让我去帮他喝酒。” “这就是你说的会考虑清楚?”池嘉寒气得脸色都变了,“许则,你真的很固执。” 如果可以,池嘉寒想臭骂许则一顿,但他又比谁都清楚许则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何况许则这个人,也不是他骂一通就会改变想法的。 “然后呢,为什么打架?”池嘉寒压下怒意,又问。 “我要走,他们让我跟一个保镖打架,赢了就能走。” “你赢了吗?” “没有。”许则摇摇头,“平手。” “不可能。”池嘉寒立即说,“唐非绎不可能会允许出现平局的。” “中途,顾昀迟他们来了。” 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池嘉寒思索几秒,说:“唐非绎得罪过顾家,顾昀迟半路来打断也有可能……但我感觉顾昀迟不像闲着没事找事的人,他没那么无聊。” 接着他随口又问:“除了顾昀迟呢,还有谁?贺蔚?” “嗯。” “是不是还有陆赫扬?他们三个关系那么好,应该都在。” 许则顿了一下,才说:“他不在。” “陆赫扬不在吗?”池嘉寒喝了口牛奶,顺便抬头看许则,却见他的表情罕见地有些不自然——很奇怪的感觉。于是池嘉寒问,“你被认出来了?” “没有,我戴了帽子。” 池嘉寒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很快就发现怪在了哪里。 今天早上有全校例会,所有学生集中坐在操场四周的观众席上听讲。高二席位上六个班一排,池嘉寒在九班,和许则的十一班之间隔了一个班级。 池嘉寒只是随意朝十一班看了眼,却发现许则的目光很专注地在随着什么移动,顺着望去,是一班和二班的学生走过来了,人很多,池嘉寒辨认不出许则是在看谁。 但他知道,对许则来说,在看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这个动作,已经代表了某种不寻常的意味。许则从不关注预备校的任何人,就算有人走到他面前踩他一脚,许则也不见得会抬眼,只会安静绕过对方继续往前走。 很快,池嘉寒看见许则的视线在正前方停住,并随着对方坐下的动作而往下。 许则的前面是二班,池嘉寒看过去,他看见了贺蔚。 以及贺蔚身旁,不属于二班的那个alpha。 一班的陆赫扬。 原本还不能确定什么,直到陆赫扬斜后方的一个alpha拍拍他的肩,笑着跟他说话,大概是问他为什么坐到二班的位置上来了,陆赫扬回过头,池嘉寒清楚看见,那瞬间许则仓促地低下头,收回了目光。 那是一种近似紧张慌乱的情绪,但池嘉寒记得,明明许则在地下俱乐部面对比自己块头大一倍的对手时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池嘉寒莫名心里一沉。 半个小时的例会,池嘉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解散后,他追上许则,将许则往旁边花坛的小路上推了一下:“往那边走。” 渐渐远离人群,许则问:“怎么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池嘉寒说,“你跟陆赫扬是怎么回事?” 许则显而易见怔了片刻,随后他问:“什么意思?” 能让许则打出这样迂回的太极拳,就算没事也有事了。 “你一直看他干什么,很明显啊你知不知道。” 许则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但池嘉寒分明觉得,这人在思考,思考到底明显在哪里。 于是池嘉寒决定先把最离谱、最不可能的猜测先问出来。 他问:“一直朝他看,你是喜欢陆赫扬吗?” 许则停住脚步,盯着花坛里那株新抽的嫩芽,发呆似的。池嘉寒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答案必然是否定,他不知道许则在愣什么。 “喜欢。”许则说。 喜欢什么,喜欢这棵芽? 池嘉寒也盯着那棵芽看,看了两秒,他忽地变了脸色。 “你真的喜欢陆赫扬?”他不可置信地确认。 “嗯。”许则并不犹豫,点点头。 池嘉寒一时说不出话。 许则竟然也会喜欢上某个人。 许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许则喜欢的人是个alpha。 许则喜欢陆赫扬。 以上每一条,都让池嘉寒感到震惊,并且这种震惊是递进式的。 他一直觉得许则像个机器人,抽离在预备校里的所有人之外,有自己的程序、逻辑、行事方式,沉默的,对一切都不关心、不在意、不抱有兴趣,你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人情味或是情感起伏。 可事实证明,这个机器人喜欢上了同性人类,对方是一个条件优越、备受欢迎的alpha。 简直荒诞又落俗。 “为什么?”池嘉寒直觉许则的暗恋时间绝对不短,他对这件事难以消化,“怎么会喜欢alpha,怎么会喜欢陆赫扬?因为觉得他很完美吗?” 许则好像对“完美”这个形容词感到有些不解,他顿了顿,说:“没有觉得他完美。” 人都有缺点,只是多或少的问题,没有谁是完美的,许则还不至于盲目到这个程度。 不过如果要票选最接近完美的alpha,许则会选陆赫扬,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 “我不懂。”池嘉寒揉揉眼睛,很难缓过神。 许则伸手把飘到omega头发上的一小片树叶拿掉,说:“要上课了。” “……回班吧。”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说什么最合适,池嘉寒叹了口气。 他觉得许则总是碰到、总是在做一些很辛苦的事,无论是卖命赚钱还是喜欢一个没有可能的人。 周五早上,陆赫扬洗漱完下楼,穿过客厅,走到餐厅门口时,看见餐桌旁有人正在吃早饭,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近乎压抑。 陆青墨看了陆赫扬一眼,陆赫扬与她对视过后,转头看向长桌主座上的alpha,叫了一声:“爸。” 陆承誉将联盟内部日报翻过一面,看了眼手表,才说:“坐下,吃早饭。” “嗯。” 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饭桌上再次陷入死寂。陆青墨与陆赫扬脸上的表情如常,早就习惯这样的家庭氛围——疏离、冷淡、沉默。 三分钟后,陆承誉放下报纸,结束早餐,保姆立刻过来为他系领带、披外套。陆承誉扣好纽扣,他的身材挺拔,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衬得那张脸仍然非常年轻,昂贵的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勉强将s级alpha身上的压迫感弱化了一点。 没有闲聊,没有道别,陆承誉整理好着装后就离开餐厅。透过落地窗,陆赫扬看见司机为陆承誉打开车门,又关上,随后车子驶出花园。 “爸去开会。”陆青墨喝了口牛奶,“凌晨的时候,我们一起回来的。” “这次在家待多久?”陆赫扬问。 “他明天走,我后天。” 陆赫扬“嗯”了一声,继续吃早饭。 早餐过后,陆青墨带陆赫扬去上学,接着她要去参加一个外交活动。两人一路没什么交流,直到快到预备校,陆青墨才开口:“你这段时间经常去城西,爸知道了。” “嗯。”陆赫扬不意外,保镖应该早在第一次就将他的行踪报告给陆承誉了。 “那里太乱了,还是少去吧。”陆青墨说,“要是等爸开口跟你提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陆赫扬没说话,陆青墨转头看他。 “别担心。”陆赫扬也朝她看,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很听话的。” “我不知道。”陆青墨微微蹙着眉,“有时候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她缓缓将车停在预备校门口,说:“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但也不希望你真的越线。” “不会的。”陆赫扬下车,去后座取了书包。他走到驾驶座车窗外,说,“路上小心,活动结束以后回家好好休息。” 陆青墨握着方向盘,睫毛垂下去。她只偶尔在陆赫扬面前才会露出一些疲惫的神态,其余时间,她总是成熟又干练的,是公认的、联盟中最年轻最优秀的外交官。 “没时间休息。”陆青墨笑笑,“中午要去魏家吃饭。” 整个首都,唯一在财力和势力上能勉强比肩顾家的,魏家算一个。魏家长子魏凌洲刚跟陆青墨结婚一年半时间,陆赫扬与这位姐夫没见过几次面,但几乎能在首都上流圈里所有的花边新闻中听见他的大名。 当然,政商利益联姻下,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年半前的那场婚礼堪称华丽浩大,聚集了联盟中所有权贵名流,陆青墨穿着婚纱坐在镜子前,陆赫扬站在她身边,从镜中看见的是一张对爱情和婚姻毫无期待的、美到极致却又麻木死气的脸。 十五岁的陆赫扬第一次觉得,他的姐姐美得有些悲哀。 交换对戒时,坐在第一排的陆赫扬看见陆青墨的眼眶红了,像一个受了感动的新娘,但他知道事实并非那样,他知道陆青墨在遗憾什么,为谁遗憾。 人只要被抓住了软肋,就会被迫去接受一件又一件出于本愿的事,并且永无回头的可能,这是个死结。 陆赫扬往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说:“再见,慢点开。” 等陆青墨开车掉头,陆赫扬往预备校里走,他转身时恰巧看见许则站在从车棚过来的那条人行道上。许则看起来就像走路走着走着,不自觉地被什么吸引了,而无意识地停下来站在那里——他可能都没发现自己静立在一群走动的学生中有多突兀。 远远对上陆赫扬的眼睛,许则像什么被拍了一下,别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第22章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到通道闸前的,许则停了一步,让陆赫扬先刷脸进校。 显示屏不大不小,陆赫扬站在正前方,身后是其他排队的同学。屏幕里,陆赫扬看见许则正看着自己的后脑勺,一秒后,许则又看向显示屏,那瞬间两人目光交汇。 许则没想到会在屏幕里跟陆赫扬对上视线,他立刻低下头。 “核验通过,请进。” 机器提示响起,陆赫扬通过闸门,没过几秒,许则也进了学校。 许则还有些没缓过神,在想刚刚送陆赫扬来上学的omega,是上次在老城区,他帮陆赫扬修车胎时看见的那位。只不过今天omega没有戴墨镜,从许则的审美来看,那张脸是少见的美,冷艳而疏离,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和许则想象中的一样——他以前就在想,陆赫扬如果谈恋爱,对象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悲伤、难过一类的心情,许则从未幻想过自己与陆赫扬之间的任何可能。对他来说,在发现可望不可即的人属于另一个优秀的人时,许则只会觉得这个世界的规则总是很有道理,因为登对的人站在了一起。 漂亮的奖杯永远属于冠军,而他不会是冠军,所以只要鼓掌和仰望就好。 一前一后地这样走着,陆赫扬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很平常的一眼,但当那张脸侧过来,被阳光照亮,又转回去变成背影时,许则仿佛受了某种蛊惑,竟然下意识张了张嘴,可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真的发出声音了,自己会说什么话。 许则立刻抿紧唇,把那些奇怪的东西咽下去。 接着他发现陆赫扬放慢了脚步,没过几步,两人差不多就走到了并肩。陆赫扬仍然看着前方,随口问:“你每天都骑车上学?” 许则点点头,又想到陆赫扬应该看不见他在点头,于是说:“嗯,离得近。” “老城区离预备校确实比较近。”陆赫扬说。 许则顿时没敢轻易回答,他不知道陆赫扬记得自己住在老城区,是因为上次自己帮他修车,还是因为星期二那晚,他送自己回家。 如果是后者,说明那天晚上他在陆赫扬面前是许则,而不是17号。 实际上许则对那晚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他喝了太多,又在车上睡了一觉,导致很多细节都显得朦朦胧胧。他只记得陆赫扬的态度和平常不太一样,是那种在17号面前才会有的,虽然不明显,但许则每次都能感觉到一点点。 许则决定试探一次。 但由于在‘试探’这一行为上没有半毛钱经验,导致最后许则给出的试探就是——他说:“128块钱。” 128块钱,陆赫扬上次给他买的消炎药和药水,一共是128块钱。 说出口之后,许则意识到这蠢透了。 陆赫扬愣了一下,不过他在又走了几步之后才转过头,问:“什么?” 他和许则的身高大概差三四厘米,所以他看过来时微微垂着眼,但许则简直有种被俯视的感觉,充满压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没有,没什么。”许则说。 “嗯。”已经走到教学楼花坛下,两人不在同一栋楼,陆赫扬说,“我先去教室了。” 许则在原地站定:“好的。” 他看着陆赫扬的背影,一直到对方走到楼梯口。这种目送关系不算熟的alpha校友进楼的举动其实非常奇怪,只是许则自己没有发觉。 下午放学前,陆赫扬收到小风的信息,是今晚拳击赛的选手名单。 从上至下看了一遍,陆赫扬问:17号不上场么? 小风:啊,你跟17号不是朋友嘛,他没有告诉你吗,今天他打热场赛,就是娱乐赛那种,不拿钱的,白打。 小风:还有啊……听说17号好像得罪大老板了,不但这个星期打比赛没有钱拿,而且据说下周五跟他对打的,是个很凶残的拳手,之前打出过人命。 小风:你要不劝劝他……下星期别打了,感觉很悬呢。 陆赫扬盯着页面看了会儿,没说什么,只让小风留两个座位。今天贺蔚被勒令回家吃饭,去不了城西,所以陆赫扬跟顾昀迟两人去。 又是顾昀迟没来上学的一天,陆赫扬出了校门口,顾昀迟恰巧也刚到。陆赫扬坐上车,说:“先带我去买个东西。” 顾昀迟跟贺蔚最大的不同点在于他没有旺盛的好奇心,也不会刨根问底非要把大事小事都弄清楚。他“嗯”了一声,让陆赫扬跟导航系统报地址。 半路上,陆赫扬接到家里的电话,保姆说陆承誉晚上要上飞机,让他早点回去一趟。 “好的,很快就回来。” 陆赫扬挂了电话,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他明白陆承誉并不是要跟他聊天谈心巩固父子情,只不过是保镖又向他报告了自己的行踪,所以陆承誉以这种方式命令他回去。 “陆叔叔回来了?”顾昀迟问。 “嗯。” 顾昀迟看他一眼:“那看一会儿就回家吧。” 陆赫扬点了一下头,不说话。 到拳馆时开场赛刚好结束,陆赫扬并没有去观众席上坐,跟顾昀迟说了一声后就去往后台。 小风不在,陆赫扬顺着上次的路往后台走,这个后台应该是整个俱乐部公用的,其他场馆都有通道通向这里,走廊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储物间、化妆间、更衣室。因为时间早,后台人很多,大多浓妆艳抹或抽着烟,陆赫扬在这之间显得外表过分干净,有人在不住打量他,又碍于他是s级alpha,才没有轻易上前。 陆赫扬径直走到尽头那间更衣室,敲了敲门,推进去。 里面正站着两个拳手,转过身来警惕地看着他:“谁?” “找17号。”陆赫扬表情淡淡的,“有个东西给他。” 其中一个拳手朝衣柜旁的那扇门抬了抬下巴:“在里面。” “谢谢。”陆赫扬说。 他走过去推开门,里面是狭小的洗手间和淋浴室,灯光很暗,17号正背对着他弯腰站在洗手池前,肩上披了一条毛巾。水龙头开着,17号似乎是在洗脸,陆赫扬往旁边走了一步,看见泛黄的洗手池里满是血水,缓慢地顺着有些堵塞的水道口流下去。 17号关掉水龙头,稍微直起身,他的手从脸上移开的时候,鼻血仍然在往下滴。 他抬起头的一瞬间,在那张污垢斑驳的镜子里与陆赫扬目光相撞,17号微微睁大眼睛,立刻扭过头,确认陆赫扬真的站在自己身后。 “你……”17号转身,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停了一秒,才问,“是刚来吗?之前没有看到你。” “对。”陆赫扬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你在找我?” 17号莫名给自己下了个套,他反应过来,眼睛垂下去,又擦了一下鼻子,说:“只是问一下。” 陆赫扬瞥了眼手环上的时间,然后将手里的纸盒递给17号:“送给你的。” 头顶上的电灯钨丝抽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17号看着纸盒,又看向陆赫扬,最终他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将双手擦干净,接过纸盒。 “看看喜不喜欢。”陆赫扬说。 17号像被输入程序的机器人,很安静地按照陆赫扬的指示,把纸盒拆开。 一股崭新的皮革味散发出来,17号低头注视着那双黑红相间的拳套,在看清套口边缘印着的品牌名时,他有些讶异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很脏,劣质的油彩和泥泞未干的血迹,然而那双眼睛却是非常干净,深灰色,在瓦数极低的灯光下泛着几乎看不出来的一点点蓝调。 是过于贵重的礼物——无论是礼物本身还是送礼物的人,贵重到让人不敢收下,又想再多看几眼。17号的喉咙动了动,轻声问:“为什么送给我?” “庆祝你胜利。”陆赫扬说。 17号的心里闪过一个很坏的念头,他想收下这份用来庆祝胜利的礼物,但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打消——像个第一次意图撒谎的小孩,因为良心上过意不去和经验不足,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乖乖说实话。 “我没有赢,开场赛,我输了。”17号声音低低地说,听起来有点懊悔,他原本从不在意输赢。 但陆赫扬看起来不意外也不惊讶,只是笑了笑:“没关系,不重要,就当提前庆祝你的下一次胜利。” 17号没有再推脱,他看着拳套,伸手在光滑的皮面上摸了一下,接着他对陆赫扬说:“谢谢你。” 虽然17号表现得不明显,没有笑也没有两眼放光,但陆赫扬能察觉出他的开心。17号一直打量着拳套,对它珍视又喜欢的样子,那种感觉是很难隐藏的。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保姆在催。陆赫扬忽略它,却也清楚自己没时间了,该走了。 “我先走了。”陆赫扬说,“下周见。” 不但收到了昂贵的新拳套,还获得了一个下周见的约定,17号脑袋上因为打比赛而被弄得乱糟糟翘起的头发仿佛都显得轻松欢快。他直视着陆赫扬的眼睛,抿了抿嘴,像一个很淡的笑容。 17号认真地说:“下周见。”

第23章

周五晚上,17号到了后台,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他打开柜子,将书包塞进去。他很少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每次来时书包里雷打不动地装着一对拳套、一条运动裤、一罐油彩,以及简单的药物,结束后又全部带走。 就像那种随时会辞职走人的员工一样,从不在工位上摆放多余的物品。 屋子里还坐着几个拳手,在喝酒或是抽烟,却没人说话。等17号从柜子前站起身,一个拳手才开口:“跟埃里德打,你是真不怕死。” 17号关上储物柜门,撕开拳套束口处的魔术贴,他微低着头,站在角落的那片阴影里,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17号说:“排到我了,就得我去打。” 拳手们向来对这个只有17岁的alpha持以复杂的态度,看不惯他每周都有比赛可以打,看不惯他沉默寡言来去匆匆,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靠实力一拳一拳打出来的。 在这里,有人可以把台下称兄道弟的朋友打成残废,有人被报复心冲昏头脑,不惜打药上场,相比之下,17号身上曾被他们嗤之以鼻的“假仁慈”和“伪善”却始终没有消失,反倒让人信服起来。 或许这可以被称作是少年人身上未泯的良知,但很显然,这种东西在这里并不适用,甚至非常违和。 所有人都知道17号这次为什么会被排到跟埃里德打,唐非绎折磨一个人的手段有很多种,如果17号跟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完全可以避免这场拳赛。 但17号只是一声不吭地接受了比赛安排,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劝你小心点。”另一个拳手说,“埃里德刚来俱乐部,正是打算出风头树威风的时候,你年纪还小,别为了这种比赛弄得自己缺胳膊少腿,不值当。” 17号安静听完,戴上拳套,抬起头,说:“谢谢。” 陆赫扬几个人到场馆的时候,第二场刚刚结束,三个人坐到第一排,没过一分钟,小风就捧着饮料猫腰溜过来了,一边递给他们一边说:“17号是第四场,那个埃里德出了名的凶残,今天给17号投注的人都少了很多。” “17号的钱是按场数算的,还是按投注金额算的?”贺蔚好奇地问。 “按场数,他一场比赛的钱其实是这里最少的。”小风说,“只有在投注超过八十万才会给他分成,但这种情况很少,偶尔大老板来看比赛给他下注的时候才会有。” “八十万?”贺蔚觉得荒唐,“来这里的大多都是看个爽吧,就算投钱也不会投很多。一场八十万,摆明了是压榨啊。” 小风立刻比了个“嘘”的手势:“这种地方本来就是没有公平的,人命不值钱。” 他说完就溜走了,贺蔚打开饮料喝了口,突然说:“你们俩有没有谁是对alpha有兴趣的,能不能把17号给包了?” 顾昀迟说:“你有病就去治。” 贺蔚“切”了一声,又扭头面向陆赫扬,陆赫扬在他开口前淡淡地说了句:“看比赛。” 自讨没趣,贺蔚翻了个白眼,把目光投向赛场。 第三场没几分钟就结束了,紧接着大屏幕上跳出17号和埃里德的名字,观众的呼声立即高昂起来。不多时,选手通道里一前一后地走出两个alpha。 这是陆赫扬他们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埃里德,黝黑强壮,无论是从量级还是臂展来说都十分惊人。他的眉眼间距很近,使得那双眼睛看起来深而窄,透露出野兽一般的威胁性。 17号走在埃里德身后,他还是跟以往比赛时没什么两样,手上戴着那副皮面脱落斑驳的、薄薄的旧拳套。 踏进八角笼,17号抬头,朝正对面的第一排观众席上看了一眼。 观众席上灯光很暗,但17号却无比准确地看向其中的某个位置。 鼎沸喧嚣声和满场观众中,陆赫扬静静跟他对视——只是短暂的一瞬间。17号转过身,面向埃里德。 尖锐的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几乎是在哨声刚结束的刹那,埃里德就疾速出了一记左摆拳,17号躲避幅度不够,被擦中下颚,整个人晃了一下,他利用身体的扭转,靠腰部发力,紧接着打出出其不意的一个转身拳,正中埃里德左脸颊。 但埃里德仅仅是稍微偏了一下头,他身体和脸部的肌肉都极度发达,所以即使受到攻击,那点疼痛感对他来说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再优秀的拳法技巧也会被摸到弱点,反而肌肉和量级差距往往最难攻破。正规比赛中绝不可能出现17号和埃里德这样的体型差,但这里是地下拳击场,无规则可言。 埃里德开始凶猛地发起一系列刺拳,17号虽然有格挡动作,但无法兼顾头部和腹部,他的小腹挨了几拳,所幸刺拳的攻击力会因为速度而稍微减弱一些,不过刺拳大多是为接下来的重拳制造时机——果然,埃里德的左臂往后深拉,拳峰正对17号右侧肋骨,肝的位置。 “被这么打中的话,17号会死的吧。”贺蔚的表情难得严肃,“为什么要这么安排,17号是得罪谁了吗?” “唐非绎。”顾昀迟说,“你忘了上次在酒店的事?” 观众的喊叫忽然高起来,是埃里德连出了两记重拳,17号及时矮身用手臂格挡,但那两拳力道实在太大,挨第二拳的时候,17号被打得往后撞在围栏上,双手连抬起都非常艰难。 埃里德的凶悍和残忍不出所料,在17号力量极其薄弱的时刻,他用上了致残率极高的垂直肘击,如果击中头骨,17号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留下永久伤害。 他的肘尖直朝着17号的头顶砸下去,贺蔚已经忍不住在骂脏话,陆赫扬盯着八角笼,唇抿得很紧。 最后半秒,17号竭力在围栏上向前撑了一下,歪过头用肩膀顶替了受击部位。埃里德的手肘最终锤在他后肩到脊背的位置,17号像被打落的飞鸟,低着头吐出一口血,往地上摔去,却在半路被埃里德捞住,他将17号的左手反剪,继而膝盖顶在他背上,施加自己身体的重量,压着17号狠狠向下一跪! 17号的左手臂以不正常的角度被向后扭曲,出于痛苦,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蜷缩起来,但埃里德的膝盖还顶着他的后背,17号被死死钉在地面动弹不得。刺目的追光灯打在他脸上,17号紧闭着嘴巴,从始至终没发出任何惨叫,只有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唇角流出来。 埃里德抓住17号的头发,试图要将他的头往地面上砸——一声哨响,台裁上场叫停了比赛。 观众仍然在尖叫、呐喊,不知道是为了谁,像一群麻木的嗜血的机器。 埃里德站起身,在八角笼里振臂走了一圈后退场。17号一动不动地躺在围栏下,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没了呼吸。 十几秒后,两个alpha抬着担架上场,将17号带走。 贺蔚皱着眉,17号算是同龄人,被打成这样,多少有些让人不好受,他说:“17号的手肯定脱臼了。” 他说着转过头,却发现身边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陆赫扬不见了。 “赫扬呢?”贺蔚转头问另一边的顾昀迟。 “你别管那么多了。”顾昀迟说。 “我……我带你去!”小风一见陆赫扬出来,立刻就喊。 陆赫扬只是朝前走,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小风对刚才的比赛还心有余悸,他跟在陆赫扬旁边,说:“你别太担心,有医生的,会给17号看的。” 通道里人来人往挤挤攘攘,陆赫扬沉默地与他们擦身,几分钟后,他来到后台,刚进走廊的那刻,迎面就碰上了唐非绎。 唐非绎的脸色有些阴沉,他看了陆赫扬一眼,陆赫扬直视着他,随后跟他擦肩而过。走出几步后,唐非绎又回过头,看着陆赫扬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像在思索什么。 等唐非绎走到大门外,躲在角落里的小风才重新蹿出来,刚刚陆赫扬走得太快,小风根本来不及告诉他那个正往外走的alpha是唐非绎,你先停下来躲躲。 尽头的屋子外站着几个拳手,其中一个正在抽烟的alpha是上周陆赫扬来找17号时见过的。他掐灭了烟头,说:“你朋友骨头真硬。”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讥诮,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意思——并不是真的在嘲讽。 陆赫扬走过他们面前,伸手推开门。 屋子里的灯光还是那么暗,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味和药水味,陆赫扬看见17号正靠坐在墙边的地上,脱臼的手臂已经接好了,双腿周围散落着沾血的药棉和纸巾。一个alpha正按着17号的后脑勺,在朝他的腺体里注射针剂,17号的头低垂,嘴里咬着一块折起的毛巾,双眼紧紧闭着。 “打的什么?”陆赫扬问那个alpha,对方应该就是小风所说的医生。 “抑制剂,防止因为过度疼痛引发信息素紊乱。”医生把针管抽出来,站起身,迅速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这么走了。 17号松了口,把毛巾吐掉,慢慢抬起头,往后靠在墙上。 他的脸上除了油彩就是血迹,面颊肿起,唇色苍白。他从刚刚听到陆赫扬的声音起就想睁开眼睛,只是苦于实在没什么力气。 17号的睫毛动了动,终于困难地把眼睛睁开,他有气无力地望着陆赫扬,嘴巴张合了一下,陆赫扬蹲下去,凑近他,问:“什么?” “……我”17号的声音很嘶哑,他说,“我输了。” 上周陆赫扬送他拳套时说是用来庆祝他下一次胜利的,但今天他输了,虽然这个结果原本就是显而易见的,可他仍然觉得有些遗憾。 世界上没那么多戏剧化的逆袭和反杀,多的是一次次的迎头痛击,他无法抵抗,只能尽量让自己以快一点的速度爬起来。 他其实不愿意被陆赫扬看到自己的这种样子,不过还好,他现在是17号。 陆赫扬看着他,说:“没关系的。” “帮我个忙。”17号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帮我……拿一下书包。” “好。”陆赫扬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柜子前,从倒数第二排的柜格里拿出17号的书包——他记得上次17号把钱包还给他时,是从这个格子里拿的。 “最外面,那个小的袋子。”17号说。 陆赫扬拉开拉链,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 是一卷皱巴巴的钞票。 “上次,谢谢你送我回家,还买了药。”17号看起来好像马上就会睡着,气息已经非常虚弱,“上个星期……你来的时候,我忘记把钱给你了。” 陆赫扬迟迟没有说话,17号觉得周围很安静,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无声地盼望着陆赫扬能再多待一会儿,几秒也行,让自己可以稍微安心地休息片刻。 “我带你去医院。”陆赫扬终于说。 “坐一下就好了。”17号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低,“都是这样的。” 没有太大区别,对他来说,只是流血多或少、伤得轻或重的问题,处理方式都一样,这次只是养伤的时间也许会久一点而已,他早有心理准备。 “别睡,去医院。”陆赫扬放下书包,单膝曲地靠近17号,手指搭住他的下颚往上抬了一点,不让他昏睡过去。 但17号闭着眼睛,整个人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哪怕一下。 陆赫扬叫他:“许则。”
《everyday战损则》 聪明的alpha:加微信转钱。 许则:给你现金…

第24章

他看到17号整个人轻微地抖了一下,然后很慢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住他。 大概过了十秒,17号终于反应过来,他将自己的脸从陆赫扬的手上移开,目光转动得极度缓慢。 最终,他问:“什么时候。” 怕听到陆赫扬的回答,他接着又说:“很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陆赫扬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所以是自己太蠢,以为陆赫扬不会发现许则和17号之间相同的声音、信息素、身形动作,他只是一直觉得,陆赫扬对那个叫“许则”的人应该没什么印象,不会把两者联系起来。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笨、那么无知的。 许则此刻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疼痛,胸腔和背部,还有左肩,之前脱臼的位置。抑制剂只能维稳信息素,但无法麻痹痛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痛得那么厉害,甚至因此神志不清地自言自语起来。 “为什么呢……”许则低声喃喃,“你早就知道了……” 换做别人,许则会觉得对方在把自己当傻子玩,但他不认为陆赫扬是这样的人,却又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一时有些难受起来。 又想想,即便陆赫扬真的是这样的心态,自己也没有办法怪他。 许则转过头,旁边就是那面旧长镜,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在昏暗的灯光下简直不像个人,狼狈的,连五官都模糊不清——陆赫扬现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他。 难堪,许则把头垂下去,确实是没有力气了,他说:“你先走吧。” 接着用那种听起来几乎像哀求的语气,说:“以后不要来了。” 不等陆赫扬回答,许则彻底闭上眼陷入昏迷,人往前栽下去,陆赫扬按住他的肩,同时房间门被推开,进来几个alpha。 陆赫扬回过头,跟其中一个穿白衬衫的alpha对视一眼,卓砚点了一下头,走过来,蹲到许则身边,在他的胸前和后背检查一遍,说:“骨头没断,其他的要照个CT才知道。” 另外几个alpha上前,将许则放到担架上。小风还等在门口,他压根不知道这群alpha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总之看着就很专业的样子。陆赫扬手里拿着许则的书包,他走到小风面前,说:“今天谢谢你,我带17号先去医院。” “哦……”小风呆呆点头,眼睛都不敢乱看,“你们记得从那边的侧门走,不然很容易碰到大老板的人。” “好。” 侧门外是陆赫扬第一次被抢劫的地方,顾昀迟和贺蔚已经等在小巷里。许则安静地躺在担架上,被抬进那辆特殊的私人医院救护车。 贺蔚一脸迷茫:“赫扬,你为什么……” 卓砚他也认识,但17号回到后台不过二十分钟,贺蔚不知道卓砚他们是怎么这么快赶到的——除非有人在比赛还没结束时就通知了他们。 “我跟许则去一趟医院。”陆赫扬说,“你们先开车回去。” 等车子开走了,贺蔚才扭头问顾昀迟:“什么许则?” “像你这样智商的s级alpha不多了。”顾昀迟说。 几秒钟后,贺蔚彻底反应过来,他睁圆双眼:“你也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都不跟我说?!” “上次去听讲座的时候。” 那天下午他跟贺蔚两人去陆赫扬和许则房间吃东西聊天,顾昀迟是那时发现端倪的。当然,陆赫扬肯定比他发现得更早一些。 17号就是许则这件事对顾昀迟来说没什么所谓,毕竟他和许则不熟,对方是谁跟他都没有关系。至于陆赫扬为什么也一直当做不知道,顾昀迟认为按照他的性格,这样做完全可以理解,他们在某些方面很相像——比如从不对无关的人产生好奇或关心。 但上次在酒店,以及今晚的事,顾昀迟多少有些看不懂。 不过没事,反正贺蔚比他更不懂。 许则在去医院的路上出现了轻微呼吸困难的症状,伴随着少量咳血。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痛苦——大概也只有在这样的昏迷状态下他才会放弃忍耐。 “好痛……”许则呼吸急促,无意识地呻吟,“吗啡……给我打一针……” 他既然会这样说,就意味着之前受伤时有人给他打过吗啡。 卓砚从当医生起接触的病人大多有权有钱,没见过许则这种一上来就直接要求打吗啡的,这过于简单粗暴。在没有确认伤势之前,卓砚连止痛片都不能给他吃。 迟迟没得到止痛药,许则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彻底静下去。 卓砚看了陆赫扬一眼,陆赫扬还是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另一边的座椅上,不紧张也不慌乱——是卓砚熟悉的,那种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过分在意的样子。 到医院后做了检查,确定许则是肺挫伤出血,不算非常严重,只是如果不到医院治疗的话,会引起并发症或留下后遗症。 “你朋友?”卓砚对着监护仪做完记录,问陆赫扬。 许则脸上的油彩和污血已经被清理掉,露出干净的睡颜。陆赫扬靠在窗边的位置,离病床有段距离,他说:“不算,是同校认识的人。” “预备校的学生?”卓砚有点惊讶。 “嗯。”陆赫扬直起身往外走,“等他醒了,如果没什么问题,他要出院就让他出院,今天辛苦你了。” “好的。” 许则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蒙蒙亮,他盯着半空中的输液瓶看了很久,也只能得出‘我现在在医院’的结论,至于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他一概没有记忆。 他只记得昏迷之前自己让陆赫扬不要再去俱乐部,不知道陆赫扬会不会因此不高兴。 有人进来了,他把许则的床头调高,又摸起遥控器打开窗帘。许则这才看清他,是个年轻的医生。 “我叫卓砚。”卓砚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许则坐起来,接下去一个问题就是,“现在能结医药费和办理出院手续吗?” “可以的,药给你配好了,你带回去按时吃。”卓砚说,“医药费已经结过了,不用担心。” 他看见面前这个苍白的alpha犹豫了片刻,问:“是谁帮我结的?” “应该是你认识的一个校友。”卓砚翻着报告,“你的信息素数据我看了下,你应该属于易感期比较频繁的s级alpha,昨天我们还在你的血液里检测到了强效抑制剂,所以这里要提醒你,这段时间如果易感期到了,你不能再用抑制剂了。” “我猜大概就在这两天,因为昨晚你由于受伤和疼痛,信息素分泌稍微有些紊乱。近几天注意一下,要是易感期到了,最好请假在家休息。” “好的,谢谢你。”许则点点头。 许则在一个小时后带着药出了院,医院甚至为他安排好了车。许则坐在后排,他把书包最外面的小袋子拉开,那卷皱皱的钞票还在里面——陆赫扬当然不可能拿走。 回到家,许则去卫生间洗手,他抬头看着镜子——他很少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因为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青肿的嘴角,脖子上、手臂上,大大小小地贴着创可贴和纱布,都是昨晚他没注意到、没感觉到的小伤口,放在平常连顾都顾不上,但现在都被护士细心处理过,好好地覆盖起来了。 许则站了会儿,接着回到房间,翻开书本写作业,一开始注意力始终没办法集中,想到昨晚陆赫扬叫他的名字,想到自己之前那些自以为不露痕迹的伪装,原来都是皇帝的新衣,只是有人没戳穿而已。 后来他终于从尴尬和另一些复杂的心情中暂时脱离,好好地把作业写完了。 腺体热热的,许则摸了摸后颈——易感期可能要到了,但家里已经没有抑制贴。他收拾好课本,准备去药店买一盒。 身上还是有点痛,不过已经不影响正常行动,许则拿了钥匙,戴上鸭舌帽,走出房间。 他走到大门边的时候,忽然听见敲门声。 很少有人会敲他家的门,旧木门上没有猫眼,许则拧锁,将门拉开。 隔着一道锈迹斑斑的黑色防盗门,许则看着站在外面的alpha,第一反应是自己昨天脑袋也被打坏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要出门?”陆赫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问他。 许则目前的思维反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回答陆赫扬的问题,在他还在回想自己出门是要买什么来着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快大脑一步,伸过去将防盗门打开了。

第25章

防盗门打开之后,许则跟陆赫扬面对面站了几秒,才朝旁边让了一步。他在请人进屋——尤其是请喜欢的人进屋这件事上完全没有经验,于是在陆赫扬的目光下僵硬地沉默了会儿,最后终于说:“请进。” 陆赫扬朝屋里走了一步,站到许则面前,抬手捏住他的帽沿,将帽子往上抬,露出整张脸。陆赫扬微微歪头看着许则的嘴角,问:“还疼么?” “不疼了。”嘴角还肿着,不疼是不可能的,只是这点疼痛实在微不足道。许则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顿了顿,又将门关上。 “你出门有事?” “买抑制贴。”许则怔怔的,陆赫扬问什么他答什么,还额外解释原因,“易感期可能要到了。” “我带了两盒。”陆赫扬说。 他走到那张小小的餐桌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许则家不大,两室一厅的户型,整个客厅空得不像话,一张餐桌、一把椅子、一个垃圾桶,明显是长期只有一个人在这间房子里生活。 许则稍微反应过来,去房间里拿了另一张椅子,放到陆赫扬脚边。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盒,陆赫扬把盖子打开,然后坐下,将碗筷推到许则面前。 短暂犹豫过后,许则坐到陆赫扬对面,双手垂在大腿上,他问:“你为什么……” “赔礼道歉。”陆赫扬笑了一下,“还生气吗?” 不生气,许则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要生气也是生自己的气,许则不认为陆赫扬做错了什么——他原本就没有必要替自己这种人考虑太多。并且,就算陆赫扬做错了,许则也会在心里第一时间为他开脱干净。 “我没有生气。”许则低声说。 “但你让我以后别去见你。” 许则微微皱起眉,表情是思索的样子,他记得昨晚自己不是这么说的,他好像只让陆赫扬以后不要去俱乐部。 还是自己记错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陆赫扬已经站起来:“是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 许则一愣,下意识伸出手,又硬生生停在桌沿的位置,他也站起来,有点慌张:“不是。” 陆赫扬看着他。 ‘不是不让你来见我’——这句话太奇怪了,陆赫扬或许不会多想,但许则绝对说不出口。 所幸陆赫扬很体谅他,见许则为难,便笑了笑说:“开玩笑的,吃饭吧。” 吃饭过程中陆赫扬一直在看手机,使得许则不会太尴尬。吃完之后许则收拾碗筷准备去洗,陆赫扬抬起头,说:“放着吧,回去保姆会洗的。” “是我吃的,应该我洗。”许则说。在他的观念里,陆赫扬家的保姆只需要为陆家人提供服务,自己没道理吃了饭还要让陆赫扬把碗带回去洗。 他拿着碗筷去厨房,从陆赫扬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许则站在水池前,低着头洗碗。许则好像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专注又安静的样子,他的手臂和颈侧还贴着纱布创可贴,不过不影响做家务。 许则洗好碗,他原本想用毛巾把餐具擦干、重新装好,陆赫扬立刻就能带走,但许则踌躇了几秒,都不敢看陆赫扬,只说:“可能要等一下,等碗干了再装起来。” 短短一句话被他说得都有些磕巴,许则感到强烈的良心不安,也怕陆赫扬识破他蹩脚的借口。 “没事。”陆赫扬手肘搭在桌上,支着下巴看向他。 许则走出厨房,试图找一些话题,不过意料之内的,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去你房间。”陆赫扬从桌上把那两盒抑制贴拿起来,“你贴上抑制贴,睡个觉。” “好的。”许则点点头。 许则房间里的陈设比客厅稍微丰富一些,床、衣柜、书桌、风扇,没什么杂物,同样收拾得很干净。床单是藏蓝色的,薄薄的被子叠成小方块,放在床中央。床和书桌分别在房间两侧,中间刚好是一扇窗,白色的短帘半拉着,被风微微吹动,露出窗外那丛茂密的树顶。 “去床上。”陆赫扬说。 许则没什么疑议地就走过去了,坐在床边。陆赫扬将抑制贴的包装盒拆开,拿出一片,撕掉涂布层。 才明白陆赫扬是要给自己贴抑制贴,许则的手收紧,扣在床沿上,自觉地低下头,露出后颈。他看着地面,看见太阳光随着窗帘的摆动,在墙边投出宽宽窄窄的亮影。 许则一直隐隐在做着准备,准备被陆赫扬询问为什么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可陆赫扬始终什么都没问。 于是那些不太想启齿的,也就都不用说了,不用跟陆赫扬说——许则又想到,陆赫扬之所以不问,大概只是没兴趣了解而已。 他感觉到陆赫扬将抑制贴轻轻覆在自己的腺体上,接着,陆赫扬的手指在抑制贴边缘抚了抚,让它跟皮肤贴合得更紧密。 抑制贴里有冰片成分,贴上后是凉的,但许则奇怪地却觉得更热了。 他的脖子和耳朵因为发热而有点红,是易感期临近的症状之一。陆赫扬垂眼看着许则的耳后,那里有根短短的碎发。 陆赫扬的指尖在许则耳后蹭了蹭,把那根碎发拨走,许则因此整个人瑟缩了一下,显得有点敏感。 “不好意思。”陆赫扬先是抱歉,然后问他,“这么怕痒?” 许则的耳朵好像更红了,肩颈僵硬。他垂着脑袋,看起来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把手环摘掉吧。”陆赫扬说,“戴着不觉得不舒服么?” 是很不舒服,尤其是在信息素不稳定时期,这种劣质的手环只会粗暴强硬地压制信息素,带来极大的不适。许则回答:“没关系,习惯了。”但过后还是听话地把手环摘下来。 他抬头看了陆赫扬一眼,紧接着就不知所措起来。关于陆赫扬来自己家这件事,许则没敢想过,但对方现在就站在他的房间里,床边——许则的目光没有焦点地四处飘忽一阵,最后他问:“你要在椅子上坐一下吗?” “好。”像是终于把许则的各种反应观察够了,陆赫扬去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手按住桌上的书本,问许则:“可以看看吗?” 许则点点头。 陆赫扬便翻开许则的作业,预备校的周末作业一向不会布置太多,以至于连贺蔚那种人都能按时按量完成。 书上的字跟许则本人性格不太相像,笔锋冷冽锐利,潇洒干脆,并且丝毫不显得潦草。 “你的字很好看。”陆赫扬说。 只是被夸字好看而已,但许则仍然因此晃神一秒,然后回答:“谢谢。” 他觉得有些坐不住,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不安,许则站起来关窗户。他站到窗前,风把他的头发和T恤吹起来,日光灼烈,照出许则衣服下的身体轮廓。许则抓住飘动的白帘——修长的五指扣紧窗帘时,像握住了一束白色包装的花。 应该是一束栀子花,因为风里有栀子花的味道。 许则把窗户关上,松开手,拉好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下去一点,也安静了很多。 陆赫扬将视线从许则身上收回来,伸手,打开书桌旁的落地扇,朝向许则的床。 “你睡一觉,下午易感期如果来了,晚上会睡不好。” “好的。”许则的脑袋其实已经很晕,而且喉咙痒痒的,想咳嗽——易感期的初期症状跟感冒发烧很像,发热、嗜睡、打寒颤。 他躺在床上,头挨到枕头的瞬间,疲惫和昏沉涌上来。他昨晚并没有睡好,因为身上到处都疼,今早回来后也没有休息。这一刻过分静谧,许则没有精力再多想,他把被子拉上来,直到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侧躺着蜷缩起来。 眼皮重重地往下坠,许则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陆赫扬的身影在视野里变得模糊。许则张了张嘴,有点含糊地说:“你有事的话,就先走,门关上就好。” 他不是在下逐客令,他比谁都希望陆赫扬能多待一会儿,只是又怕耽误陆赫扬的时间。 陆赫扬有没有回答,许则不太清楚了。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许则想,从陆赫扬敲响大门开始,到这一秒,说不定都只是自己在易感期来临时,做的一个梦。 不久之后,朦胧中许则听见陆赫扬的脚步声,接着是房门关上的声音,最后是大门和防盗门关上的声音。 好了,梦结束了。许则沉沉睡去。
许则,你不会以为,陆赫扬,真的,走了吧。。。 and,陆赫扬在去地下俱乐部那种危险的地方,脱离保镖视线超过一定时间才会被破门而入,但这是来校友家串门,所以待久一点也没关系的欧。

第26章

许则浑身燥热地转醒时,房间里一片暖黄,已经是下午了。 风扇还在吹,许则把被子拉下去一点,长长地呼了口气。他现在是平躺着,转过头,许则恍惚看见书桌前的椅子上,陆赫扬仍然坐在那里,一手支着下巴,似乎是在看他。 午后的光影穿过窗帘的遮挡,投在陆赫扬身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真实。 许则的眼珠缓慢地转动几下,目光从陆赫扬的手指、肩膀、下巴、鼻梁和眉眼上慢慢地、仔细地看过。他的眼神并不清醒,睫毛垂着,是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如果说中午时陆赫扬来他家是现实发生过的,那么许则确定,现在的陆赫扬真的是梦。 否则他也没有勇气这样直白地看着陆赫扬的眼睛。 许则不常梦见陆赫扬,一年里都没有几次。他不希望梦见,因为梦境和现实之间落差太大,醒来后容易让人心情低落。但每次梦到的时候,许则又是格外珍惜的。 他保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向陆赫扬的姿势,然后把身体也侧转过来,静静地跟陆赫扬对视。 陆赫扬的左手搭在膝盖上,忽然动了一下。许则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去看他的左手。 五指白皙而长,骨节分明,食指指腹正贴着膝盖,在轻轻地小幅度来回摩擦。许则看了几秒,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个细微的动作弄得脸耳发热,脊柱都麻了麻,仿佛陆赫扬的手指是在他背上抚弄过。 许则吞咽了一下,易感期的alpha经不起考验,他为自己的这种联想感到极度羞愧,面红耳赤地转过身背对着陆赫扬。太热了,许则伸手抓住自己的T恤后领往上拽,将衣服脱掉,露出光裸的后背。明明是做梦,许则却觉得身后陆赫扬的目光好像有重量,压在他的背上。许则喘了几口气,再次翻过身来,透亮的瞳孔里倒映出陆赫扬的影子。 被子还盖在腰部的位置,许则抬起右腿,夹住被子。兀自僵持了好几秒,许则才把手往下伸,伸到被子里。 他喘着气缓了一会儿,睁开眼,发现即使这样自己还是没有醒,然后他看见陆赫扬站起身,朝床边走来。 许则怔怔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陆赫扬一手压在许则的枕边,俯下身。许则近距离地看着那张脸,无法从上面挑出任何瑕疵——世界上或许没有完美的人,但陆赫扬的脸可以是完美的。 下唇被许则咬得有些红肿,他觉得陆赫扬的面容不应该这么清晰的,以往梦见时总像是隔着层纱,怎么都看不清。许则伸出干净的左手,昨晚脱臼过,现在仍然会痛——他想碰碰陆赫扬的脸,不敢做别的,只是碰一下而已。 但没等碰到陆赫扬的脸,许则看见陆赫扬皱了一下眉,然后他的手被按住了。 陆赫扬叫他:“许则。” 房间里只剩下风扇旋转的声音,许则自下而上直愣愣地看着陆赫扬,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从面色潮红到血色尽失,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许则苍白着脸,露出一种绝望又死气的表情。 他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伤没好,嘴角还肿着,易感期浑身是汗——都狼狈成这样了,竟然还对着一个同性alpha意淫。 陆赫扬会怎么看他?许则多一秒都不敢深想。 他说不出话,喉咙里像被塞满沙子,思维也停止在发现事实的那刻,无法作出有效反应。 “卓医生让我提醒你,记得吃药,还有量体温。”陆赫扬松开许则的手腕,转而在他覆着细汗的胸口位置按了按,轻描淡写地说,“他还让我问你,肺还痛不痛。” 他的手没有阻隔地贴着许则的皮肤,能感受到手心下快速的心跳。 许则浑身僵硬,费了很大的劲,才摇了一下头。 “好。”陆赫扬的手移到许则后颈,握住,“抑制贴三小时换一次,效果会好一点。” 他这样说着,在许则的后颈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看上去仿佛是要加深许则对换抑制贴这件事的印象。 “好的。”许则的声音轻到快听不见,他哑着嗓子说,“你先回去吧。” 陆赫扬便直起身,垂眼看了许则几秒,而许则已经闭上眼把脸埋进枕头里。被子还搭在他的腰上,露出上半身和一截小腿,窗边朦胧的光线照出他身上泛红的痕迹和汗水,那几块贴着纱布跟创可贴的部位周围也隐隐露出伤痕的红。 在听到关门声整整五分钟后,许则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看起来跟行尸走肉没太大差别,拖着脚步去拿干净的内裤和衣服,然后打开门走向洗手间。 路过客厅时,许则看见餐桌上还放着保温盒——陆赫扬忘了把餐具带走。 这意味着下周上学时自己要当面把东西还给他。 许则还从没有一次性遇见过那么多个难题。
还有谁不知道陆赫扬是正人君子吗(摸着许则的胸肌说道)

第27章

许则这次的易感期还算短暂,他周一请了假,加上周末,总共是三天不到。周二下午游泳课,许则带着保温盒去了游泳馆,虽然他不知道陆赫扬会不会来上课。 游泳课开始后,许则没有见到陆赫扬,猜想他今天大概是不来了。 不过二十分钟后,许则在训练中途偶然抬头,正好看见陆赫扬走下出口处的台阶,并且朝他看过来。 这几天许则一直在想,陆赫扬有没有发现什么,答案最终不能确定——从陆赫扬的态度来看,他好像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他觉得那是正常的也不一定,毕竟是易感期,身体的各种反应太常见了。 不管怎样,许则本能地想把自己藏起来,眼下他正泡在泳池里,于是也只能往水里藏。 他潜入水下,像正常训练时一样在泳道里游,然而过程中却隐约看见岸边走过来一个人,跟着他潜泳的速度慢慢向前走。 游到终点,许则没有出水,整个人还沉在水面下。仰头往上看,对方就站在那里,颇有耐心的样子。 许则知道自己这种行为非常愚蠢可笑,但他已经这么做了。 不幸的是因为下水前太慌张,导致许则没有吸够足量的氧气,他现在有些待不住了。 许则忍不住在水里吐了两个泡泡。 三十秒后,他从水里探出头,大口地呼吸。 陆赫扬站在岸边,手里拿了一副泳镜。他低头看着许则,说:“我记得期末考不考潜泳。” “……”许则擦了一下脸上的水,不敢直视陆赫扬的眼睛,庆幸自己戴了泳镜。 过了会儿,许则问:“你在几号更衣室?” 陆赫扬没有回答,而是蹲下来,说:“听不见,你游过来一点。” 他单膝下蹲的姿势看起来像海洋馆里的饲养员,而许则也像只被呼叫的海豚似的跟着指令就过去了。许则游到靠近岸沿的位置,因为紧张而四肢僵硬,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再问一次:“你在几号更衣室?” “怎么了?”陆赫扬的手垂在泳池里拨动了一下,问。 “你忘记把保温盒带走了,我下课以后拿去还给你。”许则说。 “保温盒?”陆赫扬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 许则只能提醒他:“周六,你……去我家的时候。” “嗯,记起来了。”陆赫扬说,“3号更衣室。” 许则点了一下头,陆赫扬站起来:“我先去训练了。” 他朝另一个泳池走去,许则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陆赫扬下水后看不见为止。然后许则又慢慢地、慢慢地沉到水里,以缓解脸上和身上的热意。 陆赫扬因为来得晚,延迟了几分钟下课。他回更衣室拿衣服,身后有人进来,回头看去——是许则。 许则一手拿着条毛巾,一手拎着保温盒,拿过来放到椅子上后,说了一句“谢谢你”,接着不等陆赫扬回答就要走,很慌忙的样子。 “许则。”陆赫扬从柜子里拿水,一边头也不侧地叫住他。 许则立刻停在那里,一秒之后转过身,问:“什么事?” 陆赫扬喝了口水,拿起毛巾在头发上擦了擦:“你的易感期为什么会多一些?”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有些湿和凌乱的刘海,落在许则脸上。 提到易感期,许则不可避免地想起周六那件事,总之让他非常想立刻从对方面前逃离。只是陆赫扬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似乎是在认真询问。 “我是二次分化成s级的。”许则说,“初二的时候分化的,之前原本只是A级。” “二次分化的alpha,信息素没有那么稳定,易感期会稍微频繁一些。”他解释道。 陆赫扬点点头,二次分化的情况不常见,生物书上也没有详细讲解过,他在此之前确实不太了解。 “会很难受么?”他又问。陆赫扬没体验过真正的易感期,不太清楚是什么感受 但这个问题让许则很难不多想——会很难受吗,难受到要在一个alpha面前做那样的事?许则感到无地自容,紧紧地抓着毛巾,回答:“有点。” 陆赫扬正要说什么,更衣室门口传来贺蔚的声音:“赫扬,你好了没有啊?” “哦?”走进来看见许则也在,贺蔚跟他打招呼,“嗨。” 他的目光随即在许则的上半身停留,非常认真地看许则的腹肌和身体线条,发现果然跟17号一模一样,怪就怪自己没见过许则光着上身的样子,所以才没把他和17号联系起来,一定是这样。 见贺蔚盯着自己身上看,许则有些不明所以,接着他感觉陆赫扬朝自己这边走,手里一空,他的毛巾被陆赫扬拿起来了——陆赫扬将它挂到许则的左肩,毛巾垂下来的部分正好将许则的大半部分身体都遮盖住。 贺蔚的观察突然就被迫终止了,他皱起眉,不满地“哎”了声,陆赫扬淡淡打断他:“你今天不是回家吃饭么?” “不回了,这辈子都不回去了。”贺蔚说,“晚上我们去个派对,给你介绍漂亮的omega。” 许则一直垂着眼看地面,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但现在的局势是他正站在贺蔚和陆赫扬中间,如果忽然转身走掉会太不礼貌,而许则同样也没有插话的经验,他不知道自己该在哪一刻说出“我先走了”会比较合适。 “不想去。”陆赫扬直截了当地拒绝贺蔚的邀请。 “你真的很没劲,你是不是不行?”贺蔚一脸扫兴,“陆赫扬,高中不谈恋爱,是打算等大学了陆叔叔给你安排结婚对象了再谈?” 他话说完,陆赫扬没什么反应,许则却抬起头看向陆赫扬。许则一直安静地站着,于是当他抬头的动作出来之后,就显得有些突兀。 陆赫扬因此也朝许则看,视线交错的瞬间许则立即别开眼。 “许则,你跟池嘉寒在谈恋爱吗?”贺蔚的注意力又到了许则身上,问他。 许则似乎还沉浸在什么东西里,顿了一下才回答:“没有,是朋友。” “那池嘉寒有跟别的alpha在谈恋爱吗?” “没有。”许则再次顿了一下,说,“他恐A。” 其实许则还是说得委婉了,池嘉寒不是恐A,而是厌A,自己似乎是少数的他愿意深交的alpha朋友。 “什么意思,他是同性恋吗?”贺蔚震惊,他其实已经把池嘉寒查得很清楚,前面两个问题只是随口跟许则聊聊而已,但这方面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应该不是。”许则没有揣测过池嘉寒的性取向,不过他不认为池嘉寒是同性恋。 贺蔚陷入思考,许则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我先走了。” 陆赫扬没作答,许则很快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3号更衣室。 许则去淋浴室洗完澡,又回更衣室收拾东西,游泳馆里几乎已经没有人,很安静,许则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又听见贺蔚的声音。 “真的不去?”贺蔚还在执着派对的事。 “不去。”陆赫扬仍然拒绝。 许则慢慢戴上手环,他想到之前贺蔚说的话,意思应该是陆赫扬还没有谈恋爱。 虽然这件事本质和他无关——毕竟陆赫扬的整个人生都不可能和他有关,但许则心里的负罪感还是因此轻了一点,至少说明他那次不是在对着一个有女朋友的alpha自慰。 两人慢慢走近更衣室门口,许则的衣柜在门边,他人正好被墙挡住。 “你堂哥怎么说?”陆赫扬问贺蔚。 “他说要先看看许则打得怎么样,我想着要不周五带他一起去拳击场,就是不知道这周许则打不打?他上次不是受伤了么。” “到时候问问他。” “赫扬。”贺蔚的声音莫名严肃,“感觉你对许则……怎么说,你从来都不管别人的事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许则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心跳忽然重起来,他没有在期待什么,只是不知道陆赫扬会如何回答。 “是因为,觉得他挺可怜的,同情他吗?”贺蔚又问。 那声音隔着一道墙,无比清晰,而过了好几秒,陆赫扬都没有作声,像默认。 太阳已经落山,更衣室有些暗,空空的柜格里一片漆黑,像个四四方方的乌黑巨口,能把人吞下去。 许则的目光没什么焦点,他缓慢地关上衣柜门,发出低沉又轻的吱呀声。 很久之后,久到他们的脚步声都模糊起来,远远的,许则听见陆赫扬的回答。 “可能吧。”

第28章

周五,陆赫扬从小风发来的信息中得知,17号这次没有停赛养伤,并且又被安排去打免费的娱乐赛。 小风问陆赫扬:17号的伤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陆赫扬回复他:不太清楚。 他确实不太清楚,自从周二游泳课过后,陆赫扬能明显感觉到许则在躲他。他们偶然在校园里碰见过两次,许则远远地看见他后就换了方向走。 以及某次放学,去停车场的路上,许则正从车棚里往外拖自行车,贺蔚跟他打了个招呼,许则嗯了声后紧接着就匆匆说了句‘我先走了’,从始至终低着头没有看陆赫扬。 贺蔚当时看着许则的背影,很奇怪地问陆赫扬:“你对许则做了什么?” 吃过晚饭,陆赫扬和顾昀迟先去了城西,在车上等了大概十多分钟,贺蔚到了,还带了另一个alpha来。 “贺予,我堂哥。”贺蔚关上车门,介绍道,“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贺予问,“是在说你自己吗?” 贺蔚嘻嘻一笑,勾着他的肩一起进了大楼。 四人到场时正好是中场娱乐赛,17号仍然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平静上场,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伤势初愈的痕迹,隐藏伤痛大概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17号这次没有朝观众席看,全程专注在八角笼的范围内。对手的量级依旧在他之上,17号今晚丝毫没有要挑动观众情绪的意思,他出手很快,稳准且狠,在四十五秒内就干脆地结束了比赛。 又接连看了三场,在对比过其他拳手之后,贺蔚问:“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正规训练之后肯定能再上几个台阶,这里就他最合适。”贺予说,“其他人戾气太重了,打职业赛,要的是野心不是杀心,我开的是正规俱乐部,照他们这种打法,没打两场就要被查封了。” “那跟17号聊聊看。”贺蔚转头问陆赫扬,“你有他电话吗?” “我去后台找他。”陆赫扬站起来,往观众通道里走。 小风又靠在门边嗑瓜子,见陆赫扬来了,他立刻站直:“17号不在后台。” “他走了?” “没有,在搬饮料。”小风说,“今天打娱乐赛没有钱拿,所以赚点小费,虽然少,但也是顿晚饭钱嘛。” 陆赫扬便根据小风说的去了下电梯后会经过的大厅,粉色灯光迷离致幻,目光穿过人群,陆赫扬看见一架饮料机旁,戴鸭舌帽的alpha正朝里面放置饮料,身边还站着一个穿吊带和热裤的omega服务生,在笑着跟他说什么。 将饮料码放好后,许则直起身,关门,拧锁,拔出钥匙。omega朝前走了一步,抱住许则的手臂,整个人贴上去,仰起头,下巴搭在许则肩上,很近地凑到他耳边,笑盈盈地说了几句悄悄话。 许则微微侧头看着omega,并不排斥的样子,只是轻轻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omega从包包里拿出一瓶东西递给许则,然后朝他挥挥手,蹦跶着回了自己的柜台。 许则把地上的塑料筐收拾好叠在一起,抱起来,他在转身那刻看见了不远处的陆赫扬,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接着,许则低下头,往左边的另一条通道里走。 陆赫扬不疾不徐地跟上去,这条通道很窄,没什么人来往。进去之后走了几步,陆赫扬叫住他:“许则。” 他看见许则的脚步停了一下,随后站住,转过身来。通道里很暗,许则拿着塑料筐站在那里,隐约又沉默的一道身影。 “你忙完了吗?”陆赫扬朝他走过去,一边问。 他其实有别的事想问,但贺蔚他们还等着,所以只能挑最急的说。 “有什么事吗?”许则低声问。 “贺蔚的堂哥不久前开了一个拳击俱乐部,打职业赛,今天贺予来看你的比赛,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许则把头抬起来一些。 “贺予想培养一些新的拳手。” 许则帽檐压得很低,陆赫扬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一小会儿,许则才回答:“好的。” 一点都没有惊讶或开心的样子。 “刚刚那个omega给了你什么?”陆赫扬往许则的裤袋看了眼,问。 “卸妆水。”许则说,“卸脸上的颜料。” 很久之前许则卸颜料是直接用肥皂洗的,偶然的一次,被omega看见了,对方立即给了他一瓶卸妆水,甚至还教他用化妆棉。可惜许则不讲究这些,最多只把卸妆水倒在手心里往脸上抹。 后来omega便开始定期送他卸妆水,许则多次拒绝无果。 陆赫扬说:“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还可以。”许则不太清楚‘关系好’的定义是怎样的,但既然陆赫扬这么评价了,那他就承认,应该是没有错的。 陆赫扬伸出手,将许则的帽子轻轻往上抬了点,露出他的眼睛。陆赫扬说:“我还以为你不是很擅长交朋友。” 许则同意他的说法,但这里大多数人都很放得开,所以即便他不擅长交际,也有人愿意主动跟他说话。许则说:“他们人很好。” “嗯。”陆赫扬淡淡应了声。 之后他跟许则一起回了后台,将塑料筐放好。贺蔚他们已经在俱乐部酒吧的卡座里坐着了,时间还早,酒吧里人不算多,反倒比其他地方显得清净一些。 “原来长这样。”贺予上下打量了一遍许则,笑着说,“靠脸吃饭都够了,打什么黑拳。” 陆赫扬跟许则并排坐下来,贺予顺手就拿了酒倒给许则:“会喝吗?” 许则点点头,陆赫扬看了他一眼。 “晚饭吃过没有?”在许则喝第一口酒之前,陆赫扬侧过头问。 “吃过了。”许则垂着眼,没有看他。 几杯酒闲聊过后,贺予进入正题,问:“有想过换个地方打吗?尝试一下职业赛,说不定更适合你。” “……抱歉。”许则双手握着酒杯,声音很低,“可能不行。” 他说了‘可能’,但其实能听出没有余地的意思,贺予看向贺蔚,贺蔚去看陆赫扬,陆赫扬则是看着许则——许则拒绝之后就端起酒杯,不知怎的手有些不稳,酒洒在了手背上。 许则盯着洒出来的酒看,陆赫扬以为他是不知所措或心不在焉,但许则很平静地低头将手背上的那片酒舔干净,然后唇搭在杯沿,把剩下的喝干净。 “没事,你再考虑一下,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说。”贺予并不多问,将名片推到许则面前,“我知道这里情况比较复杂,可能不是很容易脱身,但如果你真的有意向离开,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许则将名片拿起来,点了一下头,说:“谢谢。” 之后便没人再提这件事,聊起别的话题,许则一直沉默不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他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看陆赫扬,不是刻意无视,而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看。 越喝,许则的脑袋垂得越低,陆赫扬朝旁边的顾昀迟伸出手:“车钥匙给我,你坐贺蔚的车。” 顾昀迟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看了许则一眼,没说什么,把车钥匙递给陆赫扬。 “别喝了。”陆赫扬按住许则的手腕,“我们出去一下。” 许则的目光落在陆赫扬按着自己手腕的五指上,几秒后,他放下酒杯。陆赫扬收回手,与贺蔚和贺予打了个招呼,然后站起来,许则跟着也站起来,他喝太多了,有些站不稳,陆赫扬扶了一下他的肩,防止他往前栽下去。 帽子被许则落在沙发里,陆赫扬替他拿上。 酒吧里此时已经非常热闹,许则踉踉跄跄的,不断地被人撞到肩膀或手臂,陆赫扬快走了一步上前,将鸭舌帽戴到许则头上,压低帽沿,接着揽住许则的腰,穿过拥挤的人群,带他往之前那条窄小的通道走。 许则没什么意识,整个人思绪放空,被陆赫扬带着走。一路到了后台,在其他人路过时的打量中,陆赫扬推开尽头更衣室的门,走进去,关上门反锁。 手一直扣在许则的腰上,隔着T恤,陆赫扬能感到许则身上很烫。许则的腰摸起来比想象中手感更柔韧一些,也许因为现在他是放松状态,不像比赛时那样紧绷。两人都出了点汗,陆赫扬一手揽着许则,一手将那张旧桌上的水瓶和杂物扫到一边。 许则不知道陆赫扬要做什么,但已经很晚了,他想提醒陆赫扬回家,不然不安全。可才刚要张嘴,许则就感觉脚下一轻——陆赫扬单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抱上了桌上,另一只手同时摘掉了他的帽子。
桌子:干甚么这是?干甚么!

第29章

帽子被摘下的一瞬间,许则下意识眯起眼,但更衣室里的光线暗,并不刺目。许则不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喝醉后只会更加迟钝,可他本能地从陆赫扬身上察觉到压迫感,即便陆赫扬的信息素被手环控制得很好 。 不等他细想,陆赫扬的指尖划过他的锁骨,按在他胸口,力道有点重,手指隔着T恤微微陷进许则肌肉里几毫米。 “伤好了吗,今天看你比赛结束得很快。” 陆赫扬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没看许则,声音也低,给人一种意味不明的感觉。 许则谨慎地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回答:“已经好了。” “抱歉。”陆赫扬忽然说。 许则一下子茫然起来,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 “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就带贺予来跟你聊这件事,是我考虑得不周到。”陆赫扬抬起头,面色恢复一贯的平静,是许则熟悉的样子。他的手落下去,随意地搭在许则腰侧。 “不会。”许则立刻摇了一下头,“没关系的。” 反正不管贺予什么时候来问,答案都是一样的。陆赫扬作为好心施舍的一方,无论怎样都不应该为此道歉,没有这样的道理。 “能告诉我原因吗?”陆赫扬站在许则腿间,双手撑在桌沿,抬眼看着他。 许则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躲避对视:“我签了合同,一年半,还剩半年多,毁约的话会很麻烦。” 不管是违约金还是唐非绎,都麻烦至极。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陆赫扬说。 许则沉默片刻,还是不肯看陆赫扬,回答:“我要待在这里。” “许则。”陆赫扬抬手在许则的大腿外侧轻拍了一下,提醒他,“看着我。” 这一秒许则的呼吸都停住,他慢慢转动目光看向陆赫扬,视线近距离交汇的时候,酒劲裹着一股热量涌上大脑,让他有点透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错了,陆赫扬出于好心帮他一把,自己不但拒绝,还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如果他是陆赫扬,也会不悦的。 “我只想挣快钱,每星期打完一场就能拿到钱。”许则艰难地开口,“打职业赛需要训练,需要积累,我没有时间。我只适合在这种地方,这里的观众不在乎拳技,他们看到血就会兴奋,很简单。” “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不喜欢打拳,我只是为了赚钱。” 对着陆赫扬承认这些,让许则倍感不堪,但最终还是说出来了。他希望陆赫扬看清,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值得可怜。 “我没有把你想象成怎样。”陆赫扬看着他,“选择权在你手上。” 他越是这样说,许则越觉得不能过意。 “对不起。”许则低下头,“其实你不用管我的,也别——”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才继续说:“也别可怜我。” 这句话平常他未必——是一定,一定不会说出口,但今天喝了很多酒,所以勉强能说了。 许则不认为自己有多惨,不是每个人都有好命和好运气,恰巧他没有得到而已,世界上多的是跟他一样的人。对陆赫扬,许则不报任何期待,他能够接受永远听不见回响,甚至被漠视、忽略,总之好过被同情。 如果陆赫扬的确是在可怜他,那他才是真的可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陆赫扬没有说话。许则闭上眼睛,脑袋往后仰,抵在墙上。 头很晕,安静的每一秒都被拉长,感觉已经过去很久,许则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这里真的不安全。” “留个电话给我。”陆赫扬拿出手机,解锁后切到拨号界面,递给许则。 许则睁开眼,对着陆赫扬的手看了几秒,然后把手机接过来,输入自己的号码,又还给陆赫扬。陆赫扬拿到手机后按下拨打键,很快,许则的手机响了。 他呆呆愣愣地还是那么坐着,等陆赫扬把电话挂断,可是陆赫扬却将手机贴到了耳边,同时盯着他的眼睛。 许则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动了动手指,从裤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点了接听。许则也把手机贴到耳边,手机里没有声音,因为并没有人说话。 “喂?”许则突然出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听见陆赫扬的手机里传出自己的声音。 “头晕不晕?”陆赫扬还是看着他,问。 “晕。”许则边说边点头,等于同时回答了电话里和面前的陆赫扬。 “我送你回家。”陆赫扬嘴边终于带了点笑意。 陆赫扬的提议对许则来说总是很有诱惑力,他没有用问句,淡淡地笑着,让许则想不出任何可以拒绝的办法。许则目光向下看着陆赫扬的唇,觉得渴,他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却一下子渴得要命——许则舔了舔嘴唇,说:“麻烦你了。” 今天过后,他跟陆赫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嘟的一声,电话挂掉了。许则还举着手机,盯住陆赫扬的唇发呆,他听见陆赫扬问:“在想什么?” “你的……嘴巴。”许则充分展示酒后吐真言,他诚实地说,“很好看。” “然后呢?” 尾音上扬,每个字都像勾子,把许则的整颗心都吊起来,一直到喉咙的位置,只要他一张嘴,就会不受控制地蹦出真心话。 “想……”许则含糊地喃喃,醉意把他的神志都冲得涣散。他被引诱着,身体前倾了一点,头低下去。 他好像从没有离陆赫扬那么近过,鼻尖都挨在一起,呼吸交错,两人的唇间只剩下厘米的距离。而陆赫扬始终是不躲避也不靠近的态度,静静注视着他。许则能意识到自己的胆子被酒精撑得很大,怂恿着他把那些小心翼翼和隐忍都暂时收起。许则的呼吸在轻微哆嗦,他听见自己快速的心跳,像冲刺的擂鼓—— 但最终他还是在临近终点时偃旗息鼓了。 许则侧过头,垂下去,仅仅是把额头抵在了陆赫扬肩上。 他没有那么直白、勇敢,换做是另一个人,现在大概已经主动地争取机会,但他只是许则,喝再多酒,不敢做的事仍然不敢做。 “送你三个机会,要不要?”陆赫扬突然问。 许则的鼻子动了动,嗅到陆赫扬身上的信息素,他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陆赫扬:“什么机会?” “类似刚才那样的机会。”陆赫扬说。 他没有明说,但许则莫名听懂了,他没有心思问陆赫扬为什么要给他这种机会,甚至连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都瞬间忘记了,只是怔了一会儿,问:“做什么都可以吗?” 陆赫扬像是在思考,许则被他勾得眼神都变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应该吧。”陆赫扬最终给出回答。 接着他又遗憾地通知许则:“刚刚你已经用掉一个了。” 噩耗来得猝不及防,许则下意识抓住陆赫扬的T恤下摆,语气有点着急:“为什么?” 约定应该在双方都知情后才生效,怎么能提前就开始? 他才问完,门外忽然响起几声敲门声,每一声之间都有很规律的停顿。陆赫扬没有回头,但表情淡了些,他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对许则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许则于是安静地没有再追问,他戴上帽子,跟陆赫扬一起走出房间,奇怪的是外面并没有人,而陆赫扬脸上是习以为常的神色。 楼道里的灯早坏了,许则搭着扶手,陆赫扬扣着他另一只手臂,带他上楼梯。开门后,许则把客厅的灯打开,他其实完全站不稳,整个视野都是晃的,但还要问一句:“要不要喝水?” “不用。” 进了房间,许则在床边坐下,陆赫扬靠在书桌旁替他打开风扇,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说着就直起身,许则欲言又止,终于在陆赫扬走了几步时忍不住站起来:“等一下。” 因为头晕,许则差点摔回床上,只能靠住床沿以获得一点支撑,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声音太小了,怕陆赫扬没听见,又说了一次:“你等一下。” 陆赫扬转过身来,他正好站在灯下,房间里最亮的那片光从他头顶倾泻下来,然后散到房间四周的角落,变得暗淡。 “你之前说,机会已经被我用掉一个了。”许则还在耿耿于怀,一想到自己因为胆小而浪费掉一次机会,他就非常懊恼。 错失一次机会,就等于错失了三分之一靠近陆赫扬的珍贵时刻,也就是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三三无数次循环。 “是的。”陆赫扬说。 “可以不算数吗?”许则顿时失落,低下头,很不清醒地嘟哝,“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 久久没得到回答,许则站在那里,在电风扇的呼呼声和楼下的虫鸣声中昏昏欲睡。眼前忽地暗了一点,他抬起头,发现陆赫扬已经走到面前。 “不算数的话,你打算做什么?”陆赫扬的目光在许则的眉眼和唇之间慢慢扫过,问他。 “你还没同意。”许则这个时候还严谨了一把——陆赫扬如果不同意恢复第一次机会,而自己现在又做了什么,那就等于是用掉了第二次机会,太奢侈了。 陆赫扬又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同意。” 话音落下的同时,许则毫不犹豫、几乎孤注一掷地朝陆赫扬靠过去,在他的右脸上,接近嘴角的位置,轻轻亲了一下。 然后他看着陆赫扬,脸上和眼里都带着点笑,是那种喝醉的人常有的,很坦诚又有点傻气的笑。他的瞳孔少见的亮,分不清眼底是水还是泪。 许则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秒他的眼神和表情,早就胜过一切可以用言语阐述的表白。

第30章

周六,许则从醒来的那刻就开始皱眉,宿醉的感觉很差,他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拿干净的衣服洗澡。 把身上的酒气洗掉,许则站在镜子前低头刷牙,一边拼凑昨晚的记忆。刷着刷着,许则猛地顿住,牙刷从他手里掉下去。 如果没有记错,他昨天满身酒气地亲了陆赫扬的脸。 许则呆立着,甚至不敢再回忆后来陆赫扬的表情,或者说了什么,他宁愿自己彻底断片。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冲动更糊涂的自爆行为了。 但陆赫扬到底为什么要给他那样的机会? 许则认为陆赫扬是不可能有什么坏心眼的,不至于闲得无聊用这种方式来戏弄他,可他也的确很难想象陆赫扬会出于同情而给他三个为所欲为的机会,这个逻辑是不成立的。 他在原地低着头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把牙刷捡起来,冲洗干净。 许则收拾好出门,去路边的早餐店里买了早饭,在走到公交站之前吃完。等了大概七八分钟,公交到站,许则上了车。 中途转了辆次车,一个多小时过后,许则下车,步行几分钟,来到疗养院门口。 沿着主路绕过住院大楼,许则到了花园外,边走边隔着围栏往里面看。他去入口处做登记,护士为他指了个方向:“在那里,这几天又不愿意走路了,都坐轮椅,但腿脚是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好,谢谢。” 进了花园,推轮椅的护士见到许则,便往旁边让了一步,轻声说:“有事叫我。” “好的。” 许则走到轮椅前,在老人的膝旁蹲下来,叫她:“外婆。” 叶芸华淡漠地看着围栏旁那棵在晨风里晃动的树,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当然这已经算最好的反应,至少不是歇斯底里地尖叫或拳打脚踢。许则无法预测每次叶芸华在见到自己时会突然变成什么状态,他只能尽量少出现,很多时候过来了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他知道叶芸华不会再记起他了,而这个结果他也有责任。 两年前许则刚开始打拳,一场接着一场,身上的伤基本没有断过,他怕外婆担心,从不敢带伤见她,只是有次叶芸华因为试图自杀而划破了手臂,许则鼻青脸肿地匆匆赶到医院,还没来得及向医生询问情况,叶芸华猛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他:“你是谁?” “外婆,我是许则。”许则像往常一样提醒她,想去看她的伤势。 “不是。”叶芸华嘴唇哆嗦着,眼神极度陌生,“我们小乖很听话的,不会打架的,你不是许则!” 许则四肢僵硬地站在那里,身上的伤口一瞬间没了知觉,变得又麻又冷。 “滚出去!骗子!你把我的小乖还给我!” 叶芸华声嘶力竭地握着拳头朝许则冲过来,被旁边的医生护士拦下。医生回头对许则喊:“你先出去,快点!” 眼前的场景像无声的、快速移动的默片,许则被护士拽出病房,门在他眼前关上。很久之后许则回忆起自己站在走廊上透过玻璃看向病房的那几分钟,背景里只有耳鸣,听不到别的声音。 那之后,叶芸华再也认不出许则了,哪怕是间断性的,一秒两秒。 “要期末考了。”许则说,“放假以后,我就有时间多来看你了。” 叶芸华的手指动了动,眼神变得柔和了一点,说:“我们家小则很乖的,他成绩很好的。” “嗯。” 许则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我推着你走走。” 周一最后一节课前,s级们被召集去会议室开个短会。许则到的时候老师正准备点名,他低着头走到第二排靠边的位置坐下,过程中始终没有往别的地方看。 “今天点学号,听到的同学举手喊‘到’。”老师看着表格,“一班,9号。” “到。” “一班,17号。” 没有人应。 老师抬高嗓音重复了一次:“一班,17号。” “到。” 不紧不慢,是陆赫扬的声音。 许则盯着桌面,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仿佛这样就能使自己在这间会议室失去存在感,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让陆赫扬看不见他。 他在陆赫扬面前应该已经完全没有秘密可言了,从对着陆赫扬自慰,到周五的那个吻,再到今天的17号。 许则对陆赫扬个人信息的了解少之又少,他没有特意搜罗打探过,也不太会做这种事,许则只知道陆赫扬的名字、年龄、班级,以及学号。 所以许则就用了17号这个数字,没有想太多,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以一个叫‘17号’的拳手的身份,与陆赫扬在一家乌烟瘴气的地下拳馆相遇。 现在回忆起来,他的一切伪装都实在经不起推敲。许则知道陆赫扬早就认出了他,但此时,许则意识到,这个‘早就’,可能比他想的还要再早一点。 短会只开了十分钟左右,老师点过名之后简短地介绍了这周双休日的活动内容和时间点,把相关资料发到每个人手上,让大家在周三之前决定好是否要参加。 散会后,许则的速度从没有那么快过,他垂着头穿过几个空座位,走到过道上,刚往下迈了两个台阶,就迎头撞上一个alpha。 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谁,因为许则闻到了他身上很淡的信息素。 “你是有急事吗?”陆赫扬刚走到过道上就被许则撞了肩膀,他垂眼看着那颗今天好像格外抬不起来的脑袋,问道。 许则从进会议室后眼神就一直落在地上和桌面上,他根本不知道陆赫扬就坐在第一排,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等到最后走。 “对不起。”许则说,然后他回答,“我没有急事。” 旁边的贺蔚顿时笑了一声。 不想看起来太奇怪太没有礼貌,许则抬头看了陆赫扬一眼。许则知道陆赫扬一定在看他,因为他们正在对话,可即使是在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和陆赫扬对视的那一秒,许则还是感到背上瞬间起了细汗,一股热意在大脑里无死角扩散。 如果许则知道周五那晚亲了陆赫扬一下会导致自己再也没有办法面对他,许则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会要求陆赫扬恢复被浪费的第一次机会。 清醒状态下,哪怕陆赫扬给他一百次机会,或者只给他一个机会,许则都不见得敢亲上去。 许则感觉自己现在在陆赫扬眼里应该跟被扒光了没有区别,他只想立刻从陆赫扬的视野里消失,可正当他准备说一句我先走了,贺蔚就问:“哎许则,周末的活动你要去吗?” 贺蔚边说边搭着陆赫扬的肩跨下台阶,许则被迫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但中间隔了一个贺蔚,总算使得许则没那么紧张局促,他说:“不太确定。” “那你周五要打比赛嘛?”贺蔚压低声音,“不会又是娱乐赛吧?” 他觉得娱乐赛既不赚钱又浪费许则的实力,一点意思都没有。 “会打。”许则挨个回答他的问题,“不是娱乐赛。” 贺蔚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好的!” 走出会议室,恰好遇见背着书包要去上游泳课的池嘉寒。见许则跟贺蔚和陆赫扬他们走在一起,池嘉寒愣了下,他看了眼陆赫扬,随后又去看许则,问:“刚开完会?” 许则简直跟没认出池嘉寒似的,用那种没什么焦点的目光看着他。过了一两秒,许则才点点头。 “哦,我去上游泳课了。”池嘉寒充分理解许则的心不在焉。 “我下节也是游泳课,一起吗?”贺蔚问。 他讲话还从没那么轻声细语过,自从听许则说池嘉寒恐A,贺蔚就十分注重这方面,希望不要吓坏这个脆弱的小omega。 池嘉寒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不用了,我认得路。” 他说完就走了,贺蔚看着池嘉寒的背影,转头对陆赫扬和许则说:“他好酷好可爱,我好喜欢。” 然后就像个变态一样地尾随了上去。 贺蔚走后,空气立即寂静下来。许则还维持着跟陆赫扬之间的那一个贺蔚的距离,往前走,大概走了四五步后,陆赫扬淡淡问:“是易感期又到了吗,你的脸和耳朵很红。” 许则轻轻‘啊?’了声,竟然还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后颈,以确认陆赫扬的问题。 但他同时又想起来,陆赫扬明明知道他上上周才有过易感期,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又来一次。 许则停住脚步,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他说:“应该没有,我先回去上课了。” 他掉头往天桥的另一头走,陆赫扬回头看许则的背影,其实他还挺想提醒许则:你好像走反了,你的教室不在那边。
小乖不是许则的小名,算是一种长辈的爱称。

第31章

周五晚,许则比平常到得迟一点,不过离上场还早,他去后台搬了两箱饮料来到大厅,给饮料机补货。 饮料机分散在不同位置,补到第三台时,许则在打开玻璃门后无意间一抬头,目光立刻像被粘住似的,定在某个方向不会动了。 右边角落里有台娃娃机,平时没什么人玩,大多是些情侣会偶尔去摆弄几下。 陆赫扬正俯身握着操纵杆在抓娃娃,身旁站着一个穿超短裙的卷发omega,跟他一起朝玻璃里看,指着某个玩偶在笑。 场景很养眼,许则就这么看着。从性别和信息素上来说,alpha和omega永远是相吸的,许则总在某些时刻被提醒这一点。 欢快的音乐声从机器里传出来,陆赫扬抓到了娃娃。omega欢呼一声,陆赫扬弯下腰去拿,是一只不太好看的小鲨鱼,蓝白色的。 陆赫扬将小鲨鱼递给omega,omega接过去,犹豫过后,她踮起脚尖,凑到陆赫扬耳边说了一句话。 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许则不是傻子,他也曾收到过很多类似的暗示或明示,他能猜到那是句怎样的话。 许则看见陆赫扬侧过头,垂下睫毛看着omega,可又很突然的,他抬起眼直直朝许则看过来。 因为料想不到,所以许则几乎没来得及反应,等他回过神时,陆赫扬已经收回目光,对omega笑了一下,许则看见他的口型是‘不好意思’。 omega有点害羞,冲陆赫扬挥挥手就跑开了,许则的视线追随着她臂弯里的小鲨鱼,做工粗糙,可有种丑丑的可爱。许则对那只小鲨鱼产生了点渴望,如果陆赫扬也送他一只,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在许则专注地看着omega时,陆赫扬已经走到他面前,问:“认识?” 许则默默回过头,拿起几瓶饮料码放进货道,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不敢直视陆赫扬,回答:“嗯。”是酒吧里的服务员,之前多多少少有过接触。 “很熟吗?”陆赫扬把许则放错的一瓶饮料码到正确的货道上,问他。 许则盯着那瓶饮料,是听装的,货道上的是高出一截的瓶装饮料,差别那么大,但凡长了眼睛都不会放错,而他放错了。 “还好。”许则顿了顿,又问,“你需要联系方式吗?” “你有她的号码。” 似乎是个问句,但陆赫扬是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在许则看来,陆赫扬一连三句话都在问那个omega的事,应该是对对方很感兴趣。 许则点点头,接着很有效率低立刻从裤袋里拿出手机,要找omega的号码给陆赫扬。他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会吃醋的人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占有欲,他对陆赫扬没有占有欲,只是有些恍然,啊,陆赫扬可能是喜欢这种类型的omega。 他刚解锁手机,头上一重,是帽檐被陆赫扬往下压了压,许则听见陆赫扬说:“放饮料吧。” 许则安静片刻,收起手机,继续给饮料机补货。之后两人都没再说什么,直到许则关上最后一个饮料机的玻璃门,他说:“我先回后台了。” 陆赫扬又把他的帽檐抬起来,好像在玩什么开关游戏。他问:“今天会赢吗?” 许则转头看看周围,提前透露比赛结果,如果被人听到了举报给经理,是要禁赛和罚款的。确认没有特殊情况后,许则轻声说:“应该……” 他还没有讲完,陆赫扬抬手,食指指背在许则的下唇蹭了一下:“嘘。” 许则顿时怔住,饮料机里明亮的灯光将陆赫扬的侧脸照得清晰,像幅光影完美线条精致的素描。陆赫扬微微朝前低头,看着帽檐下许则的眼睛,说:“不该问你这个的,抱歉。” 他这样反而激起了许则必须要告诉他的决心,许则歪过头,凑到陆赫扬耳边。他们身高相当,许则不需要踮脚也不需要仰头,他窝起双手围在嘴边,像小孩子偷偷诉说秘密那样,告诉陆赫扬:“我会赢。” 说完之后许则就站直身子,手也放下去,脸上的表情很认真。 “好。”陆赫扬笑了下,“贺蔚说今天想打台球,如果你比完赛没有别的事,一起吗?” 许则不会拒绝的,他原本一直忧心忡忡,怕陆赫扬被自己亲过之后心里介意,疏远他或者厌恶他,许则几乎已经艰难地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陆赫扬并没有。 不是每个alpha在意识到同性对自己的感情后都能大方地保持原有态度的,能维持目前这样的关系,许则感到知足,也决定以后要克制,收起心思,不做让陆赫扬为难的事。 “好的。”许则说。 17号赢了,前半场时他象征性地让脸上挨了两拳,后半场打得利落果断,快速地收了尾。 “哇许则这是着急下班啊。”贺蔚意犹未尽,“他是不是有急事?那还来打球吗?” “会。”陆赫扬说。 许则下场后,陆赫扬几个人就起身离席,去了东南角的台球馆。过了六七分钟,在一旁啃瓜子的小风说:“17号来了!” 陆赫扬回头看去,许则正推开玻璃门,他没有戴帽子,进门那刻就隔着老远的距离看见了陆赫扬。他在往台球桌这边走的时候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陆赫扬的脸,但等真的走到面前,许则却没再看他了,盯着桌上的球。 “上药了吗?”陆赫扬问。 许则抬头,灯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回答:“没有,不太疼。”为了证明真的不疼,他按了按自己青红的嘴角,“没关系的。” 他脸上的水还没干,显然是洗完脸就立刻过来了,卸油彩时应该下手很重很急,所以脸上还留着被搓红的痕迹,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混合着水迹,像一张染色不均的画纸,可看着又十分干净。 好几秒,陆赫扬没有说话,许则莫名紧张,于是主动找话题:“你会打吗?” 陆赫扬拿起桌上的球杆:“不会,你教我吧。” “嗯。”许则也取了根球杆,用巧克粉在杆头上蹭蹭,接着俯低了腰开球出杆。他盯住目标球,左手压在墨绿色的球桌上,手指干净修长,桌子上方垂着一盏吊灯,照亮他半边清俊的侧脸。 从弯腰到出杆,行云流水仅仅三秒钟,清脆的一声响,球落袋的同时许则直起身。 陆赫扬看着那颗球消失在洞口,又看向许则。许则的神色很专注,他给陆赫扬的球杆也擦上巧克粉,然后抬起头要说什么,却在对上陆赫扬眼睛的瞬间卡住了。 “手……”许则匆匆挪开目光,左手调好姿势放在桌面上,“手势,这样摆。” 陆赫扬像个合格的初学者那样把手掌按在桌上,动了动手指,看起来很认真地在学习,带着几分生涩。 “不太会。”陆赫扬尝试过后,对许则说。 “可以碰你的手吗?”许则问。 陆赫扬没直接回答,只将手往许则面前移。许则稍稍迟疑一秒,伸手过去,一根一根地将陆赫扬的手指摆好,之后他在离陆赫扬五厘米外的位置放下自己的手,压腰拿好球杆,示范完整姿势。 贺蔚正跟顾昀迟在隔壁桌打,打着打着他觉得不对劲,往陆赫扬他们那边看。 “有没有搞错,陆赫扬不是很会打吗,他在干什么?” 顾昀迟头也不抬:“你少操点心。” “身体侧一点,这条手臂贴着台面,肩膀立起来。”这边许则还在尽心尽力地教。他整个人趴着,隔着白T,能看到凸起的脊骨和肌肉线条,腰部收窄下沉出微妙的弧度。 陆赫扬垂眼看了他一会儿,跟着俯下身去,抬肩握杆。许则的侧脸就在旁边,陆赫扬忽然问:“用的什么洗发水?” 相当令人意外的一个问题,许则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跟陆赫扬靠得那么近,近得过分。许则立刻扭回头,看着球桌,他说了一个牌子,想到陆赫扬肯定没听过,于是补充道:“很便宜的。” 他以为陆赫扬不喜欢这个味道,正尴尬地打算起来站远一点,就听见陆赫扬说:“很好闻。” 许则愣了片刻,不等他反应,啪嗒一声,陆赫扬出了杆,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将许则的目标球利落地打进袋。许则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直起身,真诚地夸他:“你打得很好。” “你教得好。”陆赫扬靠在球桌旁,问,“经常来打球吗?” “嗯,陪别人打。” 陆赫扬弯起嘴角笑了笑,但许则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在笑,反而看着很冷淡,总之有些难以形容。陆赫扬又问:“陪谁打?” “其他拳手,或者一些客人,会找我跟他们打。”许则老实地交代。 “17号陪打是收费哒。”小风捧着一盒切好的水果过来,放到桌沿,“17号还能蒙着眼睛打球。” 见陆赫扬轻挑了下眉,小风很有眼色地立马说:“我去拿眼罩!” 他很快拿了一个黑色眼罩过来,许则看了眼球桌,确定好目标球和角度之后,他把眼罩戴上。陆赫扬发现许则在戴上眼罩之后,原本抿着的唇微微张开了一点,应该是有些紧张。 不知道许则戴着眼罩陪别人打球时是不是也这样紧张。 “明天的活动你会去吗?”在许则开始之前,陆赫扬问。 许则点点头,顿了顿,他问:“你去吗?” “去。”陆赫扬说,“老师给你发房间号没有?” “发了,1203。”许则又停了一下,忍不住问,“你呢?” “1205,贺蔚在1204。” “嗯。” 这几句对话成功地使许则忘记了之前确定好的角度,不过他没有拿下眼罩再确认一次,而是凭感觉弯下腰,将杆头一点点往前,在碰到白球时立即停住。 陆赫扬伸手轻扣住他的腰侧,朝自己面前揽了一下:“往左一点。” 按照他的提示,许则朝左移了移,即使戴着眼罩,他仍然准确无误地盯住了3号球。灯光照在他身上,许则的鼻子很挺,嘴巴微微张着,唇形有一点点上翘,并不薄,有种恰到好处的肉感,算是他那张冷淡的脸上最柔和的部分,属于应该很好亲的类型。 许则屏住呼吸,出杆,旁边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忽地欢呼大叫起来,使得许则没有听到落袋声,他问陆赫扬:“进了吗?” “你觉得呢?”陆赫扬反问。 “我不知道。” 许则准备摘下眼罩看看,但陆赫扬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说:“进了,想吃西瓜还是哈密瓜?” 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许则回答:“西瓜。” 几秒后,他闻到西瓜的味道,就在嘴边。陆赫扬说:“张嘴。” 心跳得快起来,许则低下头,张开嘴,但找错了地方,他含住的是陆赫扬拿着竹签的手指,就像在陆赫扬的手上亲了一下。 许则局促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咬住那块西瓜。 把西瓜吃掉,许则拉起眼罩看了眼球桌,接着再次蒙眼开杆,半秒都不拖延,只是由于太紧张,他打偏了。 没听到落袋声,许则站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失望。 当然不是因为没进球而失望,而是没进球的话,陆赫扬就不会喂他吃西瓜了。 他刚要摘眼罩,唇角忽然贴上凉凉的东西——是西瓜。许则听见陆赫扬说:“因为没进,作为惩罚,这块西瓜会小一点。” 这不是惩罚,许则呆呆地想。他伸出舌尖,在西瓜上舔了舔,确定不会碰到陆赫扬的手指后,他慢慢把西瓜咬进嘴里。 原来失败了也可以有奖励。对许则来说,输意味着满身伤痕血迹,意味着会有人失望,意味着落空。但陆赫扬总是反其道而行,在他比赛输了之后送他昂贵的新拳套来提前庆祝下一次胜利,在他没有打进球的时候用一块小小的西瓜来作为根本不能算作惩罚的惩罚。 许则突然觉得陆赫扬奇怪,而这种奇怪让他在许则的心里变得更加特别起来。
许则感动至极,作为报恩,打完球之后他把那个omega的电话发给了陆赫扬(不是

第32章

周六早上,参加活动的s级们在预备校门口集合,乘车去另一个城市。顾昀迟这次没来,据说是家里要他出席一个宴会。对预备校的很多人来说,参与一场纯粹由学校组织的学习交流活动,比参加家族或圈子聚会要轻松自由许多,至少能透得过气。 许则是从离预备校有段距离的公交车站匆匆跑过来的,上车时已经基本没有空位,不少学生是一人占两个座位,其中一个用来放书包。 陆赫扬和贺蔚仍然是坐在最后一排,贺蔚冲许则招了招手,许则犹豫片刻,走过去。 最后排五个座位,两个座位上放着陆赫扬和贺蔚的书包,还剩一个靠窗的空位,在陆赫扬旁边。 “你坐赫扬旁边吧。”贺蔚说,“刚好有个位置。” 许则的第一反应不是点头或摇头,而是去看陆赫扬。陆赫扬一直在看手机,他抬起头,侧了一下腿。 老师已经在提醒大家尽快在位置上坐好,许则一手按住前排的椅背,擦着陆赫扬的膝盖迈进去,坐下,把书包放到大腿上。 “书包给我。”陆赫扬说。 许则没问为什么,陆赫扬要他给他就给了。陆赫扬拿过去之后把许则的水瓶抽出来给他,然后将书包递给贺蔚,让他放到空位置上。 车子开动,贺蔚招呼陆赫扬上线打游戏,接着又问许则:“你玩游戏吗?” “不玩。”许则摇摇头。他没有这方面的兴趣,而且手机很旧了,性能和内存仅够用来接受学校的文件和短信、打电话或线上聊天。 “好清心寡欲啊,你是道士吗?”贺蔚问他。 许则回答:“不是。” 贺蔚一下子哈哈哈笑起来。 有些人是这样的,没有幽默细胞,嘴巴笨,一板一眼,对所有玩笑和逗趣都免疫,还会认真回答别人的废话——反而有种别样的有趣。 陆赫扬伸手把书包里的平板拿出来,解了锁递给许则:“你看个电影,不然很无聊。” 窗帘没有拉,许则转头看向陆赫扬,阳光正好斜照进最靠窗的角落,许则的睫毛被照得毛茸茸的一簇簇,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蓝调显得更浓,像一片干净的湖面,而睫毛是湖面上空的轻云。 “谢谢。”许则接过平板,然后就没有再动了。他觉得平板也算是比较私人的物品,所以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会儿,他往旁边看了一眼,陆赫扬跟贺蔚已经戴上耳机在打游戏。许则想起陆赫扬让他看个电影——那就一定要看个电影才行。许则打开一个视频软件,他甚至连陆赫扬的观看记录都不敢点进去看,只在电影页面随便挑了一部。 音量被许则调得很低,怕吵到别人。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许则感觉陆赫扬忽然靠近,他转过头,视线里是陆赫扬距离很近的唇和下巴,淡淡的信息素同时倾过来。 陆赫扬抬手越过许则的身体将窗帘拉紧,问他:“不觉得晒么。在看什么?” “还好。”许则依旧习惯性地将所有问题都分别回答完毕,“在看电影。” 陆赫扬低头看了看屏幕:“动画电影吗。”他又拿了副耳机出来,递给许则,“声音这么小,你能听见?” “能听见一点。” “困了可以听听歌睡一觉。”陆赫扬说。那边贺蔚又在催他,陆赫扬转回身靠在椅背上继续打游戏。 许则原本不困,但陆赫扬提了,他莫名就开始感觉困。许则没有听音乐,也没有用耳机,他把平板关上,小幅度地转头看看陆赫扬,然后闭上眼睛休息。 在市区行驶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即将进入高速,压过一个减速带时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许则没防备地整个人一晃,头猛地磕在车窗上。 许则睁开眼,对他来说这不算痛,但睡着觉磕到了头,使他多少有些反应过不来,愣愣地目视前方。 一只手从他脑袋后面穿过来,摸上被撞到的位置。陆赫扬单手打着游戏,朝许则看了一眼,问:“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他的手在许则脑袋那侧轻轻揉了几下,许则原本就没清醒,这会儿更加,过了几秒才回答:“撞到头了。” “没失忆就好。”陆赫扬笑笑,收回手。 到酒店时是中午,每人领房卡回房间放东西,吃过午饭后大家去了会场。下午的行程被排得很满,展览、讲座、会议,弄得贺蔚了无生趣,像个死人一样跟陆赫扬走在一起。而无论何时,陆赫扬往人群边缘看过去,总能看见许则在认真地看资料和文件,安静又抽离,似乎有他自己专注的世界。 临近晚饭,接老师的通知,大家去餐厅会合。许则拿着一叠资料,抬起头望向人群中央,陆赫扬和贺蔚两人正跟几个穿着西装的alpha一起走向另一条通道。那几个背影许则有印象,是几所联盟级重点大学的校长,其中一位校长拍了拍陆赫扬的肩,在跟他笑着说什么。 许则把资料收好,转身往餐厅走去。 来这里的都是s级,然而s级与s级之间也存在着天差地别,就像陆赫扬与他。 吃完饭,大多数s级们离开酒店自由活动,许则一个人回到房间,坐在桌子前仔细看资料。这次活动是自费的,但许则还是决定要来,因为能拿到联盟top院校的历年提前招生的真题和其他信息资料。 九点半,许则洗完澡,打算做半套试卷再睡觉。他挂好毛巾正要吹头发,手机响了,许则过去拿起来,看见屏幕上端端正正‘陆赫扬’三个字,他先是抬头看着窗,缓了几秒神后才按下接听。 “喂?” “哇。”那边传来的是贺蔚的声音,“手机里听你说话感觉温柔很多啊。” 许则的肩膀松下来一点,问:“有什么事吗?” “哦,是错觉,还是很冷漠。”贺蔚笑了一声,“你在房间里吗,我跟赫扬买了甜品回来,一起吃点?” “你们吃吧。”许则说,“我就不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沉闷、无趣、寡言,出现也只会打扰别人的兴致,所以他自觉回避。 那头传来轻微嘈杂的声响,过后是一道在电话里显得分外低而清晰的嗓音:“许则。” 许则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后,那里微微有些发痒,他“嗯?”了一声。 “1205。”陆赫扬很简洁地说,“过来么?” 很近,简直就像在他耳边问的一样,许则的喉咙动了动,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他觉得有根无形的绳子缠在脖子上,而陆赫扬牵着绳子那头,轻轻一拽,自己就只能跟着往前走。 “好。”许则说。 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头发还没完全干,许则拿手指胡乱理了理,带上房卡开门出去。到1205房外,许则按门铃,贺蔚很快给他开了门。 “我跟赫扬也刚回来洗完澡。”贺蔚说,“我们买了冰淇淋。” 许则点点头,走进去。陆赫扬正将擦头的毛巾搭到椅子上,半干的头发随意地落在额前,他转头看了许则一眼,然后拿起手环戴上。贺蔚在沙发上坐下,一边问:“大晚上的带什么手环,这一屋子不都是alpha。” “是因为喝了酒怕控制不住吗?”他不怀好意地笑,“是不是在想刚刚酒吧里那个omega?让你不给他手机号,后悔了吧?” “池嘉寒最近有理你吗?”陆赫扬问。 贺蔚立刻笑不出来了。 “吃冰淇淋。”贺蔚扭头对许则说,“本来想叫你一起去酒吧的,但估计你不喜欢。” 许则问:“你们喝酒了吗?” “去酒吧不喝酒难道喝牛奶吗?”贺蔚无所谓地笑笑,“明早十点才集合呢,晚点起没关系。” 许则点头,又转头看看身后,见饮水器没有开,他走过去,按了一下热水键。 接着他回到沙发边,在贺蔚身旁的空位上坐下,说:“喝了酒的话,睡前喝杯热水,会舒服一点。” “这么贴心。”贺蔚把冰淇淋给许则推过去,问他,“许则,你喜欢什么样的omega?” 许则本能地要朝陆赫扬看,但头抬了一半,他硬生生顿住了,看着茶几,回答:“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 “不可能,肯定有。”贺蔚不信,拱了拱许则的肩,“说吧说吧,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贺蔚是个相当缠人的alpha,酒后只会变本加厉没完没了,许则迫不得已伸手去开冰淇淋的盖子,然而贺蔚还在撞他的肩,差点把冰淇淋从许则手里撞掉。 “可爱一点的。”许则只好说。换做其他人问这个问题,他一定缄口不言保持沉默,但许则知道贺蔚没有恶意,所以还是尽力回答了。 他觉得没有谁会不喜欢可爱的人,所以这个答案应该不会出错,宽泛又万能。 陆赫扬坐在单人沙发上,支着下巴在看手机,闻言抬眼看向许则。 “有。”贺蔚重重点了一下头,拿出手机,“我给你介绍几个,保证可爱到家。” 他简直比拉皮条的还积极,许则立即说“不用了”,但贺蔚揽住他的肩,怕他跑了似的,同时给许则看照片:“这个,可爱吧?他钢琴弹得特别好。” “还有这个……” “许则。” 听到陆赫扬叫他,许则马上抬起头,见陆赫扬正看着他,说:“冰淇淋要化了。” 许则看看手里饱满圆润的冰淇淋球,点头,挖了一块送进嘴里。 贺蔚还在翻手机,陆赫扬提醒他:“阿姨不是让你晚上打个电话给她么。” “哈?我差点忘了。”贺蔚放下搭在许则肩上的手,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 他说着站起身,却又弯腰凑到许则耳边,语气很神秘:“明天回去路上继续给你看。” 不等许则有什么反应,贺蔚愉快地冲他眨眨眼,走了。 房门关上,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许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应该跟贺蔚一起出去的,和陆赫扬独处的每一秒都让他格外紧张。 ‘滴’一声,热水烧好了,陆赫扬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倒水。许则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冰淇淋,冰淇淋奶香很浓,掺杂着香草的味道。 “你喜欢可爱的omega是吗?”陆赫扬边接水边忽然问。 许则一怔,不明白陆赫扬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两秒,他开始反应过来,猜想或许陆赫扬是从贺蔚的话里得到了启发,打算给自己这个心思不纯的alpha介绍omega,以摆脱不清不楚的纠缠。 是一种委婉迂回又有效的方法,最适合解决自己这种没有挑明又阴魂不散的人。 许则低着头,看手里的冰淇淋,没有作声。他感觉陆赫扬走到自己旁边,接着陆赫扬的手从上方垂下来,抚过许则的右脸,指尖搭在下颚的位置,将他的头抬起来。 刚拿过热水杯,陆赫扬的手心温热,许则仰头看他,即使是这种角度,陆赫扬的脸看起来仍然很完美。许则动了动,想偏头躲开他的手,又舍不得地犹豫了,于是最后反而显得像是在陆赫扬的掌心了蹭了一下脸。 “这个问题让你很不开心吗?”陆赫扬俯视着他问道。 许则把唇上残留的一点点冰淇淋舔掉,回答:“没有。” “以后不会问了。”陆赫扬的大拇指指腹在许则嘴角擦了一下,说。 他收回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温水。 许则的视线落在陆赫扬的手上,他一直觉得陆赫扬的手很漂亮,他只在教陆赫扬打台球手势时摸过他的手指,仅仅是短暂地、小面积地接触了几秒。 他就这么发起呆来,陆赫扬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的手感兴趣,还以为许则在看手环,于是抬手伸到他面前,问:“在看这个?” 许则当然不会说我其实是在看你的手,于是他点点头。 陆赫扬便说:“那你研究一下看看。” 在他的首肯下,许则摸了摸手环,屏幕很灵敏地亮起来,接着许则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某个按键,手环发出‘滴’的一声。许则不清楚自己按的是什么,刚想说对不起,但很快,大概一秒钟的时间,他意识到那是调低档位的按键。 因为许则闻到了陆赫扬的信息素,强势的、充满压迫感的s级alpha信息素。 信息素是很诚实的东西,就像许则每次在陆赫扬面前时都会庆幸陆赫扬的手环质量足够好,能够彻底隔绝自己的信息素。 许则皱了皱眉,他的手环各方面效果一般,抵挡不了陆赫扬的信息素——两个alpha之间信息素对冲的感觉并不好。 他试图把档位调回去,但没有找到按键,陆赫扬也无动于衷。安静了会儿,许则抬头问:“觉得难受吗?” AO的信息素在酒后多多少少会不受控制一些,陆赫扬如果一直调的是高档位,现在应该很不舒服。 陆赫扬在许则身边坐下来,冷静又平淡地问:“你指哪方面?” 他这句话提醒了许则,因为许则原本并没有往那方面想。许则转头看了陆赫扬一眼,陆赫扬正在喝水,许则觉得冰淇淋要被自己焐热了,陆赫扬的信息素像有实感般地冲击他的理智和思绪,让他变得躁动、不安。 在理清思路之前,许则听到自己不受大脑支配抢先跳出来的声音,他问:“要我帮你吗?”

第33章

许则站在陆赫扬腿间的时候,嘴里还含着一口冰淇淋,因为太紧张,又想到不能浪费,所以他在起身之前把最后那口冰淇淋吃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在陆赫扬的眼中应该就像那种在omega发情期来临时趁人之危的alpha,因为陆赫扬一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许则不敢抬头。 “手环可以借给我吗?”许则单膝跪在陆赫扬面前,低着头问。 陆赫扬没有回答,直起身,将手环拆下来,接着拉起许则的手,替他戴上。 许则将另一只膝盖也放下去,彻底跪着。头上一重,是陆赫扬的手放到他的头顶,许则以为陆赫扬是终于恢复理智要把他推开,但陆赫扬只是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指腹摩挲过头皮,许则的脊柱瞬间跟着麻了麻。 他不知道为什么陆赫扬没有拒绝,但是世界上搞不懂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许则放弃思考,反正他在陆赫扬面前也总是没什么思考能力。 陆赫扬似乎是看了他几秒,然后伸手抽了三张纸巾,帮许则擦掉脸上的东西。 “第二次机会……”许则忽然自言自语似地喃喃,“用掉了。” 他的唇有些肿,带着平常不会有的红,嘴角的淤青还没消。陆赫扬俯身靠近他,在即将与许则唇贴唇吻上的时候,他侧了一下头,亲在了许则的右脸上。 “这次不算。”陆赫扬说。 靠得很近,陆赫扬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很特别的情绪,只是目光有点沉,他的吻像奖励又像安慰,总之不会是亲昵或喜欢。他说这次不算在那三个机会里,许则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感觉陆赫扬的手顺着他的腰往下滑,许则对这个倒是反应很快,立刻拉住陆赫扬的手。 “不用的。”许则说,尴尬又窘迫的样子,“我没关系。” 陆赫扬于是收回手,意味不明地、很轻地拍了一下许则的脸:“去洗一下。” 冲了会儿水,许则清醒很多,他抬手抹着脸上的水,后腰一凉,是陆赫扬正往上脱他的衣服。许则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抬高手让陆赫扬把衣服脱下来了。 “换一件。”陆赫扬把一件白T挂到许则肩上,他站在许则身后,从镜子里跟他对视,“你的衣服脏了。” 许则穿的是黑T,上面弄到的痕迹看着很明显。他换上衣服,然后从陆赫扬手里把自己的T恤拿过去,低声说:“我拿回去洗。” 他总是后知后觉,后知后觉应该跟贺蔚一起离开房间,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主动感到羞愧和不齿,没有一次是及时的。 两人面对面,陆赫扬不说话,互相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许则在这种情境下是绝对受不了的,他往外挪了一步,说:“我回房间了。” 陆赫扬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许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抬眼看陆赫扬,陆赫扬才说:“手环。” “……”许则立刻将手环摘下来,放到陆赫扬手上。 失去了陆赫扬手环的束缚,许则的手环显得尤其无能起来,它既抑制不住许则的信息素,也阻挡不了陆赫扬的,两个alpha的信息素在洗手间里弥漫,互相冲击、压制。 在两人有可能打起来之前,许则拿着衣服匆匆离开陆赫扬的房间。 第二天许则很早就醒了,因为几乎一夜没睡。他昨晚回房间后连做了二套试卷都没能平复下心情,躺在床上只要一回忆起自己做的事就无法入睡。 陆赫扬的衣服是干净的,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许则醒来后没有立刻起床,他侧躺着,拉起衣服下摆,埋头去嗅。 他觉得自己彻底变态了,把陆赫扬的礼貌当成纵容,冲动起来不考虑后果。 洗漱完之后,许则艰难地做好心理建设打开房门,下楼吃早饭。其他人基本都到了,老师也已经在吃早饭,她冲许则挥了一下手:“许则,那桌还有空位。”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许则顿时说不出话,只能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老师指的是陆赫扬那桌,并且空位就在陆赫扬旁边。 等许则走到桌边,贺蔚边吃边说:“许则,你今天看起来好贵啊。” 他眼睛尖,立即发现是衣服的问题,于是把许则拉住,但又无法从那件没什么图案的白T上看出端倪,贺蔚将下摆折起来一点去看侧标。 “这不是赫扬经常穿的牌子嘛。”贺蔚嘀咕,“不应该啊……” 贺蔚说着,转头去看陆赫扬,陆赫扬喝了口牛奶,说:“他昨天吃冰淇淋弄到衣服上了,我把我的衣服借给他穿。” “哦这样。”贺蔚毫不怀疑。 但许则的脑子已经被陆赫扬简单的一句话搅得乱七八糟,羞耻又惭愧——陆赫扬出于好心替他找理由,自己却恶意联想到昨晚的事,使这句话被扭曲得意有所指。 许则这样反省着的时候,嘴里在吃早饭,他没有心思喝牛奶,很轻易地就噎着了。许则立刻抽了张纸巾捂住嘴,朝身后咳嗽了两声。 他转回头时见陆赫扬把牛奶推到他面前,许则正要说谢谢,陆赫扬却评价他:“喉咙这么浅。” 许则噎得更厉害了。 早餐结束,回房间收拾好东西,许则率先下了楼。他很少跟人争抢什么,但这次他走在前面上了车,找了第二排的位置坐下。 陆赫扬和贺蔚是最后几个上来的,见许则坐在第二排,贺蔚“哦?”了一声:“许则,去后面一起坐吗?” 他对要给许则介绍可爱omega的这件事还是十分热衷。 许则抬头,先撞上的是陆赫扬的目光,许则触电似的又把头低下去,说:“没关系,我坐这里。” “那好的吧。”贺蔚说。 开车没多久许则就睡着了,到预备校门口时快中午,许则用手搓了搓脸,拿起书包下车。他今天从周祯那里得知叶芸华状态不错,许则想去陪她吃顿午饭。 一下车许则就打算迈腿跑,因为要赶着去坐地铁,但他犹豫了一秒,还是站到旁边,眼睛看着车门。 过了会儿,陆赫扬拎着书包走下来,他看了许则一眼,然后往反方向走。许则以为陆赫扬是要走了,不经思考地就追了过去,但陆赫扬只走了几步就停下了——贺蔚还没下车,要等他。 陆赫扬转身看见的正好是许则跑向他的样子,许则在车上睡觉时头发蹭着椅背,有点乱,歪歪地支棱起来几撮,在风里像只手似的对着陆赫扬挥动。 许则是个很能藏事的人,只是总被身体的其他部分出卖。 “衣服,下周游泳课的时候还给你。”许则放慢脚步停在陆赫扬面前,说。 这件衣服是新的,买来后保姆只例行洗过一次,陆赫扬想告诉许则衣服很适合你,不用还了,但许则似乎是有急事的样子,陆赫扬便点点头。 “我先走了,再见。”许则说再见的时候眼睛在看别的地方。 陆赫扬伸出手,指尖碰到许则翘起来的头发。 他没有帮许则把头发压下去,而是将那撮头发再往上扶了点,直冲天际。 “再见。”陆赫扬说。 许则丝毫不怀疑他的动作,以为陆赫扬是把自己头发上的什么脏东西摘掉了,还说了句“谢谢”,之后才往地铁站的方向跑去。

第34章

周一放学后,许则去了俱乐部。他这段时间有空就会过来打零工,昨天去疗养院,周祯说给叶芸华换了新药,会比之前的贵一点,但疗效更好,副作用也相对会减小。 开销一天天在增加,光靠每周一场的比赛来支撑已经太吃力,何况时不时许则还会被安排打免费的娱乐赛。 十点多,许则回到后台,摘下帽子喝了口水,一个拳手推门进来拿包,临走前低声说了句:“老板来了。” 许则转头看他,拳手已经匆匆走出去。许则没怎么犹豫,立刻去衣柜里拿书包,然而他才直起身,门被推开,高大的alpha保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通知他:“老板马上过来,你在这里等着。” “好。”许则将书包放在桌上。 几分钟后,唐非绎进了房间,他反锁上门,走到桌边,把一叠照片扔到许则面前。唐非绎在椅子上坐下来点了支烟,吐出一口烟之后他抬起眼看着许则。 许则拿起照片,一张接一张地看过去,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可以看出很认真。 因为照片里全是他和陆赫扬,陆赫扬搂着喝醉的他进更衣室、两人在大厅里一起给饮料机补货、台球馆里他给陆赫扬的球杆涂巧克粉……近的远的,模糊的清晰的,大概十几张。 他看得越认真,唐非绎的脸色越阴沉——许则从不过分在意什么事。 “看够了吗?”唐非绎抖了抖烟灰,问。 许则把照片叠在一起,指腹摸过边缘,像个强迫症一样试图将不齐整的部分对齐。他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怎么没再提加比赛的事了,原来是攀上了摇钱树。”唐非绎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许则,“怎么,进预备校两年多了,终于开窍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已经查过了陆赫扬,许则忽地盯住他,唐非绎却又笑了声:“紧张什么?” “人家可用不着你紧张,毕竟是顾昀迟的朋友。”唐非绎把烟头掷在地上,他最恼火的就是这一点,那两个alpha跟顾昀迟的关系不一般,但自己却查不到关于他们的任何个人信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保密,说明他们家里起码是联盟级的背景。 对手强大不是问题,你总会找到他的弱点,真正的问题在于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强大。 许则看着他,还是那副话少冷淡的样子。唐非绎站起来,走到许则面前,从他手里把照片拿过去,用那叠照片拍拍许则的脸,讥讽地问:“你跟着这些有钱的公子哥,捞到什么了吗,怎么还要来这里打工?” “这是我的事。”许则微微偏过脸,眉头皱起来一点,“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唐非绎把照片摔在桌上,猛地掐住许则的脖子将他往后推,一直推到许则的后背撞上墙壁。唐非绎手下的力道很重,声音也低狠,“当初是谁把你招进来让你混口饭吃的?你外婆动手术的钱又是谁借给你急用的?那时候你怎么不说跟我没关系?” 许则的脸色因为窒息而很快变红,他没挣扎,冷静又艰难地说:“钱我已经还给你了。” 他不认为自己亏欠唐非绎什么,当初即使没来这里打拳,他也会找到别的地方打。如果不是为了那一纸合同,如果不是知道毁约后一定会遭到唐非绎变本加厉的骚扰,许则早就离开了。 s级alpha信息素扩散开来,刺激着唐非绎下手更狠,他嗤笑道:“人家只是跟你玩玩,你不会以为他会和你这种alpha来真的吧?图个乐子和新鲜而已,你一个没爹没妈的穷alpha,做什么梦呢,小心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话对许则造不成太大伤害,毕竟他没做过这样的梦,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乐子和新鲜值得陆赫扬感兴趣,至于“没爹没妈的穷alpha”,唐非绎没有说错。 许则不想解释或反驳,脖子被死死掐着,也没有开口的能力。许则半阖起眼,皱着眉,唐非绎还不至于真的要他死,不挣扎不反抗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法,否则容易纠缠不休。 缺氧的每分每秒都漫长,许则感觉自己的心跳时快时慢,唐非绎最后松开手时他已经站不住,俯下身剧烈咳嗽起来,胸口起伏。许则擦了擦眼睛,抬头却看见唐非绎正回到桌边,拿起那些照片,用打火机点燃。 火光刺目,许则又擦了一下眼睛,然后他盯住正在燃烧的照片,直到唐非绎把它们扔到地上。 等唐非绎开门出去,许则直起身走了几步,蹲到那堆灰烬前,将没有烧完的一张照片捡起来,用手擦擦。照片上还有余温,烧得只剩下陆赫扬的侧脸,以及右下角许则的手。 许则站起来把照片放进书包里,揉了揉脖子,沉默地离开更衣室。 第二天下午游泳课,因为临近期末,上课的人又多了起来,许则完成训练后在游泳馆里看了看,没有找到陆赫扬。许则回到更衣室,冲完澡后他站在衣柜前打开手机,想试着给陆赫扬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在4号更衣室等他下课,把衣服还给他。 许则点开通讯录里陆赫扬的名字,删删减减地打着字,很简单的一件事,但他觉得好像怎么措辞都不对。 思考得太投入,以至于许则都没有发现有alpha走到身边。 几秒后,许则听见有人问他:“你是在手机上写作文吗?” 许则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有些慌张地转过头,陆赫扬就站在旁边,他刚从泳池里上来,发梢还在不断滴水,水珠在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滑出一道道痕迹。 “吓到你了吗?”陆赫扬笑了一下,伸手拍拍许则的背,像安慰被吓到的小孩,说,“不好意思。” 许则回过神,摇摇头,回答陆赫扬的第一个问题:“我在发短信。”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机界面抬起来一点,陆赫扬便看了一眼,问:“给我发吗?” “嗯。”许则点头,“想把衣服还给你。” 说完就想起来陆赫扬把衣服借给他穿的原因,许则立即别开头,去柜子里拿书包。他特意用袋子把T恤装起来,单独放在书包的第二个隔层。 “不用了。”陆赫扬说。 许则一怔,又看向他,想解释自己已经把衣服洗干净了,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一下头。 “衣服是新的,洗过之后试了一下,肩膀有点小。”陆赫扬解释道,“你穿很合适,愿意的话就留下吧。” 他没有说‘给你穿’,也没有问‘你要不要’,而是用了‘愿意’这个词,给足了余地,但反而让许则完全无法拒绝。 许则安静了会儿,说:“谢谢。” 他根本没有多想陆赫扬怎么会带一件不够合身的衣服出门,陆赫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信什么,毫无疑义。 一根碎发落在陆赫扬的额头上,许则看见了,他抬了一下手,指指陆赫扬的脸:“有头发。” 陆赫扬没有动,只是看着他,许则顿了顿,伸手轻轻地把那根碎发摘掉。有水珠顺着陆赫扬的鼻梁滚下来,许则顺手也擦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许则隐约感觉气氛有些奇怪,奇怪到他垂下眼睛不敢跟陆赫扬对视。 陆赫扬的目光从许则的眼睛扫到嘴唇,又往下,随即停住。 他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一点,将许则脖子上的毛巾往旁边拉开。 一道青紫色长痕横亘在许则的脖子中央,被白皙的皮肤衬得很明显。 奇怪的气氛消失了,许则意识到陆赫扬看见了什么。许则一整天都没在意这条掐痕,就像他从不在意打拳时受的伤一样。但在陆赫扬面前,许则没办法不在意。 他试图把毛巾拢起来裹好一点,可陆赫扬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然后另一只手将整条毛巾从许则脖子上扯下去。 “怎么了。”陆赫扬问。 他看着很平静,许则认为陆赫扬只是随口一问,于是撒了个蹩脚的谎:“昨天打比赛了,受了点伤。” 陆赫扬当然没那么好骗,掐脖子在拳击场上跟拽头发和用指甲抓人一样,都是拳手不会做的举动,何况在那个地下拳馆里,掐脖子太无趣了太低级了。 “是吗?”陆赫扬看着许则明显躲避的神色,说,“许则,看着我。” 许则有点紧张地眨了一下眼睛,抬头看他。 他还没来得及对上陆赫扬的视线,就被陆赫扬掐住了脖子。 说“掐”其实不恰当,因为陆赫扬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力道很轻,他虚虚地扣着许则的脖子,将他推了一步往后靠在衣柜上。 许则的颈动脉有力而快速地在手心里跳动,陆赫扬的虎口与他脖子上的掐痕正好吻合。许则完全不反抗,甚至是一种盲目的顺从,他看着陆赫扬的脸,然而陆赫扬已经不看他了,只盯着他的脖子。 陆赫扬问许则:“可以告诉我是谁弄的吗?” 他心里有答案,但他要听许则的回答。

第35章

可惜许则的重点不在陆赫扬问的问题上,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被唐非绎掐一下脖子是件值得关注的事,比起打拳时受过的伤,这实在很微不足道。 许则只是不太明白陆赫扬为什么要这么虚扣着自己的脖子,力道轻得让他有点痒——他觉得陆赫扬可以再用力一点。 “跟俱乐部的人有点冲突。”许则说,“没关系的。” 他真的很不擅长撒谎,眼神闪躲,还必须要靠其他的小动作来掩饰——许则抬起手,指尖碰了碰陆赫扬的手背。 陆赫扬没说什么,松开手,视线仍落在许则的脖子上。他的指腹摩挲过那道掐痕,许则的喉结随着陆赫扬的动作滚动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不痛的。”许则又说,虽然他知道陆赫扬应该不关心这个。 “那什么会让你觉得痛?”半晌,陆赫扬罕见地、有些冷淡地反问了他。 许则察觉到低气压,可又搞不懂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猜想陆赫扬大概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于是迟疑了片刻,问:“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吗?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情绪垃圾桶,许则又补充道:“我不会说出去。” 他这种谨慎又茫然的样子总能很轻易地取悦某些人,陆赫扬笑起来,好像有点无奈:“你真的不会被人骗吗?” 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许则摇摇头,认真回答:“不会。” 在除陆赫扬面前外的所有地方,许则几乎都充满了防备心、警惕心,不惹事也不冲动,算得上油盐不进。 “确定吗?”陆赫扬又笑了一下。 他突然往前走了半步,侧过头,朝许则伸出手。这瞬间许则以为他要抱上来,陆赫扬的动作太有迷惑性,靠近时许则紧张得屏住呼吸,双手本能地扶上他的腰。陆赫扬身上的水汽和信息素淡而清凉,笼罩过来,他吹在许则颈侧的气息又是温热的,许则感觉自己从头皮到指尖都发麻,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陆赫扬。 嘎吱一声,陆赫扬拉开许则脑袋旁边的那格储物柜门,从里面拿东西。 今天他和许则抽到的是同一间更衣室,连储物柜都离得很近,只是陆赫扬来得晚了点,他到更衣室时许则已经去上课了。 发觉是误会一场,许则也不感到失落,因为大脑一片空白,他连期待的心情都来不及酝酿。许则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陆赫扬的侧脸,控制不住地想亲上去。 但是不能亲,所以就这么看看也好。许则对现状很知足,他从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反而能够更简单地收获一些惊喜,虽然那在别人眼里也许毫不起眼。 陆赫扬把干净的衣服拿出来,直起身跟许则面对面,往下看了眼许则还搭在他腰上的手,问:“怎么了?” “没有。”许则立刻把手放下去。手指还残留着陆赫扬身上的水,许则捻了捻指腹,湿的,像陆赫扬的脸和唇一样湿。 “放学后有事吗?”陆赫扬又问。 “没事,怎么了吗?” “想约你吃晚饭的意思。”陆赫扬说。 许则的目光飘忽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嗯?” “你等我一下,我洗个澡。”陆赫扬朝淋浴间走,一边说道,“很快的。” “没关系。”许则下意识地回答。 如果是等陆赫扬的话,多久都没关系。 陆赫扬去淋浴间后,许则坐在椅子上等他,时间临近下课,alpha们陆陆续续结束训练回到更衣室。周围不断有人经过,许则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做别的任何事,就安安静静地等。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陆赫扬从淋浴室出来,一边朝衣柜走一边戴上手环,他放好东西后回头看许则,许则也坐在那里看着他。 陆赫扬走到许则面前,许则微微抬起头。 旁边来来往往的alpha们在说话,唯独他们两人在沉默。陆赫扬垂眼看着许则,慢慢地擦头发,许则仰头跟他对视。这样俯视着许则的时候,陆赫扬会回想起他跪在自己面前被射了一脸的场景。现在的许则刚洗过澡不久,很干净,但和记忆里那张满是jing液的脸重叠在一起,又并不冲突。 “走吧。”陆赫扬的目光在许则的脖子上扫过,对他说。 两人从游泳馆走到校门口,过程中许则能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好像他和陆赫扬走在一起是件很稀奇的事——的确很稀奇。 一辆车停在右侧人行道边的树下,戴着白手套的alpha朝陆赫扬走了几步,将车钥匙交给他。陆赫扬说“谢谢”,alpha点了一下头,没有多说也没有看许则,随即另一辆车开过来,带着alpha离开。 陆赫扬拉开副驾驶车门,许则道谢后坐进去。陆赫扬关上门,在车外接了一个电话,应该是贺蔚打来的,陆赫扬一边淡淡笑着回话一边隔着车窗看了许则一眼。 “想吃什么?”陆赫扬上车后系好安全带,从许则腿上拿过书包放到后座。 “都可以。”许则说。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陆赫扬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盒创可贴,是之前贺蔚留下的。白色创可贴,上面印满了可爱小熊,没人理解贺蔚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款式,就像谁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把跑车内饰装扮成粉色一样。 “脖子贴一下。”陆赫扬把创可贴递给许则,接着开动车子,“去你家附近吃吧,有什么好吃的吗?” 许则拆开创可贴,顿了顿,说:“面条。” “那就吃面条。” “好的。”

第36章

老城区离预备校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巷子窄,陆赫扬把车停在路边,跟许则一起往里走。 许则反射弧长,这个时候才开始担忧陆赫扬会不会吃不习惯。他犹豫了一下,给陆赫扬预警:“店面很小,可能也不是很干净。” “没关系。”陆赫扬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我以前跟昀迟经常吃路边摊的。” 许则放松了一点,试着接话:“贺蔚呢?” 挺意外他会继续问下去的,陆赫扬说:“贺蔚前几年都在国外,这个学期才转回来。” “你们……关系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陆赫扬觉得许则像个努力尝试与人类进行交流的智能机器人,很认真又笨拙。陆赫扬点点头:“是的,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 许则的神情顿时有些怔愣,看起来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抿起唇没再开口。 天阴阴的,应该是要下雨了。店铺里已经有点挤,都是收工后来吃晚饭的人,陆赫扬和许则找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方桌,桌子一面靠墙,另一面挨着几箱啤酒,两人只能各坐在桌角一边。 “你想吃什么?”许则问。 店里很吵,陆赫扬听不见许则的声音,但从口型上可以判断出他在问什么。不过陆赫扬还是说:“什么?” 许则于是靠过来一点,凑到陆赫扬耳边:“你想吃什么?” “跟你一样的。”陆赫扬回答。 “香菜和葱要吗?还有醋和辣椒。” “都不要。” 许则点点头,起身去报单。他站在柜台前,很高,脖子上歪歪扭扭地贴着几块小熊创可贴,年轻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不止这个店,而是许则所身处的一切,包括那个充满暴力和血腥的八角笼。 面吃到一半,外面下起暴雨,许则又开始陷入担忧,他无所谓淋不淋雨,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一个人的时候从不撑伞——但这不妨碍他坚定地认为陆赫扬不能淋到雨。 陆赫扬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对许则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透过窗户,许则看见陆赫扬站在走廊上,雨顺着屋檐淌下来,落在他身前二十公分的位置。陆赫扬神色冷淡,垂着睫毛,说的每句话都很简短,不太想多聊的样子。 他很快就挂了电话,回到店里后结完账,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到许则面前。 “你不吃了吗?”许则问。 “嗯。” “那你早点回家。”许则喝了口水,站起来,“等一下,我去买把伞。” 陆赫扬拉住他的手臂:“为什么要买伞?” “下雨了。”许则说。 “我知道。车子离这里不远,跑过去就行。” 许则难得坚持道:“会淋湿的。” 陆赫扬就问他:“怕你淋湿还是怕我淋湿?” “怕你淋湿。”许则低头看着桌上的水杯,诚实回答。 “我身体还可以,不至于淋一下雨就感冒。”陆赫扬拿起车钥匙,“跑吧。” 两人并肩冲进雨幕里,跑过短短的小巷,拉开车门坐进去。前后不过十几秒,但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一大片。车子没发动,闷热的空气混合着他们带进来的潮湿雨水,弄得到处都黏黏的,连信息素都是湿润的。天黑了,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像暗河一样淌动,雨点不断砸在车顶上,又仿佛很遥远,因为许则只听得见自己和陆赫扬的呼吸。 “纸巾。”陆赫扬说,“擦一下,” 许则去抽纸巾,不小心摸到陆赫扬的手背,他刚要把手缩回来,陆赫扬却拉住他的手,按在纸巾盒上,说:“这里。” “嗯。”许则的嗓子有点哑,很干,他吞咽了一下,快透不过气。 抽了两张纸巾,许则没用来擦脸擦手,而是摸摸索索地在擦被自己弄湿的车座。陆赫扬在昏暗中看了他几秒,忽然伸出手,扣住许则的下颚,大拇指指腹在他脸上蹭蹭。他的手是湿的,许则的脸也是湿的,陆赫扬问:“该擦的地方怎么不擦?” 闻到他指尖淡淡的信息素,许则脸一下子热起来,说:“回去洗个澡就行。” 陆赫扬没说什么,手落下去,从许则的颈侧滑过,然后开动车子。 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许则发现陆赫扬一直在瞥后视镜和倒车镜。他看不清陆赫扬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陆赫扬的心情不太好,从吃面时接到那个电话开始。 车停在楼下,跑几步就是楼道。许则刚要说再见,陆赫扬却跟他一起下了车,跑进楼道里。 雨还没有变小的趋势,陆赫扬站在楼道口,转头朝雨里看,微微皱着眉。他的手臂上全是雨水,许则没考虑太多,想帮他擦一下,然而直接被陆赫扬抬手挡开。 许则顿时愣了,陆赫扬很少这么直白干脆地表露出抗拒,许则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两秒,才慢慢放下去。 “对不起。”许则低声说。 陆赫扬看向他,没有对许则的道歉做出回应。沉默片刻,他说:“上楼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进门后许则去烧热水,然后他推开房门,找干净的毛巾。陆赫扬站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点,低着头往楼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热水烧好了,许则倒了半杯,又加了半杯冷水,调成温的,拿到房间里。 他跟陆赫扬保持距离,站在书桌旁。外面暴雨倾盆,许则的心像被放在雨里,被打得一悬一沉。他想了又想,终于问:“怎么了?” 陆赫扬侧过头看他,淡淡笑了笑,说:“有点累。” 那笑容许则无法形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个束手无策的局外人。 许则一手拿着水杯,一手将自己脖子上的创可贴撕下来,因为沾了雨水有点不舒服。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陆赫扬正盯着他的脖子。 “你早点回去休息。”许则还在思索要说什么才能让陆赫扬不那么累,但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许则改口道,“雨很大,开车太危险了,你要不……” 话没有说完,许则停住了,因为陆赫扬突然朝他走过来。许则忍不住后退一步,撞到书桌上,很快他又被揽着腰往前,陆赫扬按住许则的后颈,低下头。炽热的呼吸贴近,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许则闷哼一声,纸杯从手里落下去,水溅了满地。 被咬了,许则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陆赫扬,而是搂住他的脖子。 如果靠近的代价是疼痛,许则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确定,他最不怕的就是痛。 陆赫扬咬着许则的脖子,一手从衣服下摆里伸进去,摸上许则的后腰。许则睁大眼睛,瞳孔失焦地看着前方,呼吸急促起来。陆赫扬的腺体离许则很近,在手环的抑制下,信息素只溢出来一点点,但也足够刺激到许则,生理的排斥本能促使他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来对抗。 腺体狠狠跳了几下,信息素带动血液在身体里冲撞,许则有些难受地呻吟了一声,陆赫扬的呼吸顿了顿,然后他松开牙齿。 灯光不够亮,阴影里,陆赫扬看见许则脖子的掐痕上多了一个血红的牙印,没有流血,唾液在上面微弱地反着光。 雨噼里啪啦地撞在窗户上,房间里没有其他声响。陆赫扬停了几秒,在许则脖子上被自己咬过的地方舔了舔。 许则顿时收紧了抱在陆赫扬脖子上的手,后背打颤。 陆赫扬很明显是在发泄,许则不介意,如果陆赫扬不开心,他愿意成为那个发泄口。 很久,陆赫扬抬头,许则注视着他的眼睛。许则的伪装一直很差劲,只要陆赫扬靠近他,他就会紧张到把一切都写在脸上。 对视了一会儿,陆赫扬将手从许则的后腰上移开,隔着衣服搭住他的腰,说:“别这么看着我了。” 许则点点头,去看别的地方。 他也不想的,假如世界上有一种可以让人不把目光放在陆赫扬身上的药,许则会第一个去买来吃,以免自己恼人的视线让陆赫扬感觉到负担。 “刚才在楼下,生气了吗?”陆赫扬问。 生气谈不上,许则的性格里好像天生缺乏这种情绪,就算有,他也绝不可能对陆赫扬生气。许则只是有点低落,一点点而已,但没有哪条规定说陆赫扬必须要顾及他的心情,别人也一样。 “没关系的。”陆赫扬叫许则不要看着他,许则就对着电风扇这样回答,他仍然没有把手从陆赫扬脖子上拿下来,贪心地想要多停留几秒。 陆赫扬数着许则的睫毛,对他说:“没关系的话就没有补偿了。” 这句话成功地使许则忍不住再次看向他,怔怔地问:“补偿?” “嗯。”陆赫扬的手往下一点,从许则的腰上移到胯侧,说,“要不要?” “要。”许则不可能拒绝,他无意识地用指尖碰着陆赫扬的头发,罕见地要求道,“我来选可以吗?” “可以,你选什么?” 许则屏息几秒,仰起头,在陆赫扬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认真地看着陆赫扬,像在吹灭蜡烛后许了个愿,许则说:“希望你不要不开心。” 陆赫扬的手机又响了,但他无动于衷地直视着许则,等手机安静下去,陆赫扬才开口:“好的。” 雨小了一点,许则双手撑在窗台上,目光追随着远去的车灯,直到它消失在拐角。 他摸了摸脖子,被陆赫扬咬过的地方热且胀痛。许则转身回到桌边,把那几张小熊创可贴用纸巾捂干。创可贴上没有血迹也没有脏东西,许则将它们一张张折起来,用新的纸巾包好。
陆赫扬:无语住了,小熊创可贴不是我的啊。

第37章

周五放学,陆赫扬收拾书包,往窗外看了眼,发现贺蔚正站在对面那栋教学楼的走廊上,装得像个清纯二百五一样地跟池嘉寒搭话。 小风在中午时发来消息,告诉陆赫扬17号今晚没有被安排到比赛。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今天陆承誉回家,陆赫扬要回去吃晚饭。 “理事长刚下飞机,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到。”司机慢慢开着车,对陆赫扬说。 “好的。” 陆赫扬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预备校门口的非机动车道上永远空闲,偶尔飞驰过几辆重机。 夕阳斜照过来,陆赫扬坐直了一点,在刺目的光里眯起眼。 还是那辆不合群的旧单车,风吹起alpha的头发和校服,落日下他像颗琥珀。 每次看着许则,陆赫扬都会觉得世界在变安静,很奇怪的感觉。车子快开过去了,陆赫扬忽然伸出手,把许则的侧脸放到食指和大拇指之间,轻轻捏了一下。 陆青墨这次没回来,陆赫扬在房间写作业,等时间差不多了,他下楼去餐厅,坐在椅子上等陆承誉。 十几分钟后,车子开进花园,陆承誉下了车,跟他一起到的还有一位beta秘书,拿着公文包跟在陆承誉身后。 “爸。”陆赫扬站起来。 陆承誉看了陆赫扬一眼,解开西服纽扣,坐在椅子上:“吃饭。” 又是一顿没有对话的晚餐,陆承誉吃了几口便放下餐具,起身去书房。那位beta秘书在陆承誉离开后来到餐厅,将一个文件袋放到餐桌上。 他没说文件袋里是什么,但陆赫扬猜得到,他问:“我爸爸看过吗?” “没有。”秘书回答,“理事长暂时没有时间看。” “好的,谢谢。”陆赫扬说。 晚上,陆承誉出门参加宴会,陆赫扬洗完澡站在阳台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给许则发信息:今天打比赛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发消息给许则,两分钟后陆赫扬收到回信,许则说:没有,今天没有比赛,你去城西了吗? 这句话意味着许则现在不在城西,应该在家里。陆赫扬回复:有点事,今天没去,所以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许则这次回得很快:没有骗你,我在家里。 陆赫扬:骗我也没关系,比赛没受伤就行。 许则:真的没有打,也没有受伤。 陆赫扬:怎么证明呢?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信息,是一张图片。 许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以俯拍的角度,从嘴巴到小腹,完完整整,很诚恳地向陆赫扬证明自己没有受伤。暖黄的灯光照在他光裸的上半身,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他锁骨、胸肌和腹肌上那种温热的触感。手机像素不佳,但可以看出除了一些旧伤疤,确实没有新伤。许则脖子上的掐痕已经差不多消退,只剩牙印还隐约可见,不过一两天后应该也会消失了。 如果陆赫扬当时再用点力,咬破许则的脖子,也许疤痕能持续得更久一点。 虽然知道许则没有半点歪心思,但陆赫扬还是问他:为什么给我发裸照? 几秒后他就收到回复:不是的 接着许则又发:真的没有打比赛,没有受伤 陆赫扬都能想象到许则此刻急于解释的表情,他看着屏幕笑了一下,回复:好的,相信你。 许则回:谢谢。 对着这两个字看了半分钟,陆赫扬将许则的备注名改为“许呆”。 然后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起小桌上的资料袋。打开,里面是一份薄薄的文件,许则的一寸照是预备校入学时统一拍的,穿着校服,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因为是黑白复印件,那张脸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冷厉阴郁一些。 17岁,s级alpha,高二11班在读生,居住地址……跟陆赫扬所了解的基本吻合。 关于许则的家庭关系,很简单,父亲是警察,十年前在一次任务中意外殉职,母亲曾是一名舞台剧演员,六年前自杀去世。唯一还在世的亲人是外婆叶芸华,目前正因心血管疾病和精神问题在一家私人疗养院接受长期治疗。 三个人的资料只印了一页,毕竟两个是逝者,一个是病人,似乎没有深挖的必要。 陆赫扬翻开下一页,上面是许则的其他社会关系。廉价的黑拳拳手,同时在地下俱乐部兼职服务生和杂工,不止一次地被唐非绎带去酒局,信息具体到每次酒局的时间、地点、包厢号和参与的大致人员。 那些人是谁,许则未必了解,但有些名字陆赫扬很熟悉,总之是和唐非绎一类的人,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姐夫魏凌洲的名字。 陆赫扬把文件放回资料袋里,秘书说陆承誉暂时没时间看这份调查,陆赫扬相信是真的。陆承誉不是暂时没空看,而是理事长的时间和精力很宝贵,根本不会浪费在一个高中生身上,许则对陆承誉来说实在是个太不起眼的存在。 所以把这个文件袋给陆赫扬的目的,只是要提醒他,注意该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又该和什么样的人保持距离。 毕竟陆赫扬之前关系稍好的朋友里,没有一个是被白纸黑字印了调查报告送过来的。 陆赫扬抬头看着夜空,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不亮。 他重新拿起手机,给许则发了晚安。 许则很快就回复了:你也是,晚安。 第二天陆赫扬起床时陆承誉已经出门参会,保姆说他昨天很晚才回来,并且在宴会上喝了酒,但今天还是准时地早起了。 陆承誉是个优秀的执政者,纵然联盟中有很多人不满他的政治倾向和行事手段,但几乎没有谁指责过他无能或质疑他的能力。 陆赫扬吃过早饭,花了两个小时将作业写完。十点多,他独自开车去鸾山。 路过老城区,陆赫扬把车速放缓,看了眼拥挤的街道。当然没那么巧会又遇见许则,陆赫扬只是想起上一次许则在这里帮他换车胎,那时候他们还很陌生。 到了半山腰,身后十几米外一直尾随着的保镖车停下了,没有再继续跟。又往上开了几分钟,陆赫扬停在一栋山庄别墅的大门外,等门禁识别车牌号,感应杆抬起。 车子最后开到花园里,陆赫扬下了车,对戴着遮阳帽正在修剪一株橄榄树的omega叫了声:“爸。” omega停下剪刀,直起身转过头来,朝陆赫扬笑了笑:“要来怎么没提前说?” 他在旁边的水池里洗了个手,擦干手后将折起的衬衫袖子放下去,倒了杯水递给陆赫扬。陆赫扬接过来喝了口,说:“忘记了。” “进屋吧。” 进了客厅,林隅眠将帽子摘下来,失去帽沿的遮挡,暴露出他后颈腺体上还红肿着的咬痕,林隅眠紧接着扣好衬衫纽扣,让衣领覆盖住脖子。 陆赫扬正背对着他在喂鱼,林隅眠问:“是不是要期末考了?” “嗯。” “s级在高三上学期就要申请学校,准备提前录取了。” “嗯。” “要开始做决定了吗?” 陆赫扬没有回答,过了会儿问:“爸昨天是不是来过?” “怎么说?”林隅眠笑容淡了些。 “每次他来过你这里,你就会问我决没决定的事。” “这样吗?”林隅眠在沙发上坐下来,“所以啊,我早就说,我这里不是避风港,是风口浪尖。” 鱼吃完饲料后在水面扑腾了一下,尾巴甩起几滴水,溅在陆赫扬手背上。 “不管你最后怎么决定,还是希望你少留把柄。”林隅眠低头削着一根细长的木头,将它跟旁边的画笔比了比,“青墨就是被抓住把柄了才没得选的。” 顿了顿,他又笑了下:“其实被抓住了也没什么,狠下心也一样。你姐姐看起来什么都不喜欢不在乎,但都是假的。你和她很像,就是不知道本质是不是也一样。” “好像晚了。”陆赫扬将饲料放下,忽然说。 林隅眠抬起头:“什么?” “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 “不是才来吗,不在这里吃饭?” “想去个地方。” “又要去跳伞还是滑翔?”林隅眠细细打磨着那根木头,“也是,地面太危险了,多去天上飞会儿吧。” 陆赫扬终于笑起来:“那我先走了。” “嗯,慢点开车。” 车开出大门,陆赫扬停在路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时陆赫扬听见那边有笔掉在地上的声音,他问:“在写作业吗?” “嗯。”许则的嗓音听起来紧巴巴的。 “那你现在在家是吗?” “是的,在家。” “好,我半小时之后到。” 许则都没有空发愣,而是立即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陆赫扬说,“我还以为你想见我。” 电话那头顿时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陆赫扬想笑,他也确实笑了,但语气还是很正常:“不想的话我就不过来了,不打扰你。” “不是。”许则立刻回答,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明显了,他又沉默两秒,才低声说,“那你开车小心点。” “好。”

第38章

陆赫扬在走到最后几级台阶时听到开门声,抬头看,许则正往外推防盗门。 “你是一直等在门边吗?”陆赫扬见到他就笑了一下,问。 “听到楼下有停车的声音。”许则说。他没有特意在等,只是知道陆赫扬要来,于是整整半个小时都坐立不安,楼下一有动静就忍不住站到窗边去看。 “你吃午饭了吗?”陆赫扬关门的时候,许则问他。 “没有,你呢?” “正准备做。”许则挠了一下耳后,“只有两个菜,不够的话可以点外卖,就是送过来会慢一点。” “够的。”陆赫扬说,“我不是很饿。” 许则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但一看见陆赫扬的眼睛,他就不自在地又摸摸耳后,转身去了厨房。 “什么菜?”陆赫扬把车钥匙放到桌上,走进厨房。 “芋头牛肉,青菜。”一颗芋头在许则回答的时候从手里飞了出去,掉在水池里。 许则平常不太做菜,大多吃炒饭或面条,只是昨晚他没有打比赛,所以特意煮了菜带去疗养院陪叶芸华吃晚饭,今天这些是昨天没做完多出来的。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陆赫扬问。 他话音才落,一颗芋头又从许则手里飞出去,陆赫扬帮他把芋头捡起来放在水龙头下冲干净,理解地说:“知道了,我去客厅等你。” 许则看着砧板,点点头。 在客厅待了没两分钟,陆赫扬被蚊子咬了,咬在手背上,浮起一个小小的包。陆赫扬对着那个包看了几秒,关掉手机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说:“我被你家蚊子咬了。” 他说这话弄得许则以为自己家养了只蚊子当宠物,现在陆赫扬被咬了要来追责。空气安静了会儿,许则放下菜:“我去拿药膏。” “在哪里?我自己拿吧。” “书桌抽屉。” “好。” 陆赫扬去了房间,书桌上还摊着课本和试卷,笔和笔帽各自散落一边。陆赫扬把笔帽盖好,接着拉开抽屉。出于惯性,打开的瞬间,抽屉里一个铁盒子的盖子松动了一下,那看起来是专门用来放一些小玩意的,陆赫扬觉得药膏应该会在里面,所以把盖子掀开了。 意外的是里面只有一堆垃圾一样的东西。 并不是嘲讽或鄙夷的意思,而是它们看起来真的很像垃圾。 对折的蹭了些不知道是机油还是墨水在上面的纸巾、单独包装的没用过的湿巾、字迹已经变模糊的小票、没拆封的几块抑制贴、一团用纸巾包起来的不明物体,以及一张有明显燃烧痕迹的、只剩下一个角的照片。 陆赫扬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伸手将那张被烧过的照片翻过来,打算看看正面。 砰的一声,陆赫扬回过头,半掩的房门被彻底推开了,许则垂着湿淋淋的双手站在门边,面色苍白,喘着气,像刚跑完几百米。他跟陆赫扬对视一秒,目光转向那个开着的抽屉。 陆赫扬很平静,从一堆碘酒药水中拿起药膏,挤一点出来,然后盖好盖子放回去,关上抽屉。他一边朝门口走一边问许则:“厨房着火了吗?” “没有。”许则视线闪躲,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有多大,还自以为没有破绽地转移话题,“你找到药膏了吗?” “找到了。”陆赫扬微微歪头去看许则的眼睛,“你刚刚不是看见我在用吗?” “……好。”许则说,“我去烧菜。” 陆赫扬坐到餐桌边,刚好是能看见厨房的位置。窗台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陆赫扬研究了一会儿,问:“这个可以用吗?” “可以的。”许则转头回答他。 “你喜欢听收音机?” “是我外婆的。”许则垂眼看锅,“我平常偶尔会听一下。” 他早就习惯孤单了,但有些时候也会觉得房子里静得出奇,需要一些声音来打破。 陆赫扬看着许则的侧脸没有说话,接着他扭开开关。收音机里传出滋滋嘟嘟的信号声,陆赫扬一点点调着频,里面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是民生频道在播新闻。 牛肉芋头汤在咕噜咕噜冒泡,淡淡烟气从厨房飘出来,伴随着香味。阳光穿过窗投进客厅,像条发光的河,许则在对岸做菜,而陆赫扬在认真摆弄收音机。他调到音乐频,频道里正在播放一首节奏悠缓的外文歌。 煮汤的间隙里,许则忍不住看了陆赫扬几眼,陆赫扬对收音机似乎很好奇和感兴趣,大概是没接触过这样的老物件。许则在很多事情上一直感知麻木,可是这个时候,他很俗套地想着,老天对他真好。 那个只在贺蔚和顾昀迟面前才会放松地笑的陆赫扬,现在好像也会在自己面前露出一点点这样的迹象。 吃过饭洗好碗,陆赫扬边喝水边看手环上的时间,许则问:“你要走了吗?” 这句话里的意味很明显,只是许则自己不知道。陆赫扬看向他,许则站在桌边,双手垂在身侧,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有种眼巴巴的感觉,好像如果陆赫扬真的现在走掉,门关上的瞬间许则就会失落下去。 “这么想我走吗?”陆赫扬过去把水杯放到桌上,“那我先回去了。” “没有。”许则有点着急地伸手在陆赫扬身前拦了一下,说,“不是的。” 陆赫扬就笑笑:“你要午睡吗?” “不午睡。” “可是我有点困。”陆赫扬说,“我精力不太好,一到下午就容易打瞌睡。” “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床上睡,床单前两天才洗过。”不等陆赫扬回答,许则就笃定他会介意似的,说,“我现在去换一套床单。” “不用,不介意。”陆赫扬又把水杯拿起来,“走吧,去你房间。” 许则的木板床有点硬,但枕头很软,上面有淡淡的信息素味和洗发水的清香,是许则常用的那款。陆赫扬躺在床上,问:“你要一起睡?”因为许则一直站在那儿看他。 “我写试卷。”发觉自己的视线又困扰到陆赫扬了,许则立即转身去书桌边坐下,把电风扇打开,对着床。 “电风扇开摇头吧,不然你会热。”陆赫扬建议道。 他其实并不困,但又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要午睡,许则大概没心思学习。 “好。”许则按下摇头键,电风扇从陆赫扬的枕边吹过,吹起窗帘,又吹到书桌那边,把书角吹得微微颤动。 安静的,带着很淡的栀子花香的空气,陆赫扬看着摆动的窗帘,在想一些事情,然后不知不觉的,他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房间里的场景没有任何变动,陆赫扬以为自己只是晃了一下神,他看了眼手环,发现竟然已经过去四十分钟。陆赫扬怔了怔,坐起来。 光线明亮的房间、不戴眼罩耳塞——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过了,还睡得那么轻易。 听到有声音,许则回头,意外地看见陆赫扬脸上怔愣的表情,皱着眉好像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许则手里还拿着笔,身子转过来,问他。 陆赫扬的头发睡得有点乱,他揉了揉后颈,笑了下:“睡懵了。”双手撑在床沿边,陆赫扬从刚才的状态里脱离出来,问,“试卷写完了吗?” “写完了。”许则很有被陆老师点名的自觉,放下笔站起身,“在看笔记。” “要站那么远说话吗?”陆赫扬慢慢眨了一下眼,“你好像总习惯跟我保持距离。” 他的神情看起来是那种‘虽然受了伤但仍很真挚’的感觉,许则百口莫辩,他也不擅长辩解,只能摇摇头说“不是”,然后走到陆赫扬面前,把水杯递给他。 手机响了声,陆赫扬接过水杯后看一眼屏幕,没理会。他喝了口水,对许则说:“我该走了。” 许则的睫毛垂下去,陆赫扬今天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已经算长,但许则还是觉得太快,陆赫扬睡觉的时候他只敢偶尔回头看上几次,每次只看一两秒。 “好,慢点开车。” 陆赫扬却问他:“我要怎么谢谢你给我做饭吃,还借床给我午休?” “没关系。”许则把不解风情发挥到极致,他说,“不客气的。” “许则。”陆赫扬抬头看着他,语气有些无奈,“你一定要让我过意不去吗?” 这个时候许则应该是终于领悟到了一丝丝陆赫扬的意思,他开始纠结且谨慎地思考,自己可以要点什么。 “这次不能再说希望我不要不开心了。”陆赫扬提醒他,“我今天没有不开心。” “……好的。” 许则的视线落在陆赫扬脸上,他提不出什么要求,能这样多看陆赫扬一会儿就很好——当然,要是有前几次凑过去亲陆赫扬的勇气就更好了。 “想亲哪里?”陆赫扬迎着他的目光,很直接地问。 有种心思被戳破的羞耻感,但许则没有说谎,老实回答:“脸。”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许则觉得陆赫扬好像很轻地叹了口气,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担心自己的要求让陆赫扬为难了。但陆赫扬将水杯放到床上,站起来,微微低头凑到许则面前,说:“亲吧。” 当机会离你很近很近的时候,一定是最难拒绝的时候。许则连眼睛都舍不得闭,侧头在陆赫扬的左脸上亲了一下。 与此同时手被拉住了,许则低头看,陆赫扬正把一只手环戴到他腕上。手环是崭新的,跟陆赫扬之前常戴的那只不一样。 “下次有可能还会来蹭饭。”陆赫扬捏捏许则的手心,对他笑了一下,“先提前交饭钱。” 这饭钱有点沉,许则不知道自己要给陆赫扬做多少顿饭才能还完这只两万块的手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陆赫扬已经朝门外走了。 到了大门边,陆赫扬按住门把手,开门前他回头看了眼,看见许则像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笑,但眼睛是亮亮的。 陆赫扬知道许则开心不是因为那只手环,而是因为亲了自己的脸。 世界上最容易满足的人之一大概就是许则,要的不多,要求很少,给他什么也不知道接,明明两手空空,却还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贪心。 陆赫扬抿了抿唇,放在门把上的那只手好像用不上劲,没办法开门。僵持几秒,陆赫扬最终还是回过身,揽住许则的后颈,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呆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赫扬是笑着的,他打开门,对许则挥挥手:“我先走了。”

第39章

许则已经有一星期没见到陆赫扬,从上周六陆赫扬离开他家,到今天周五——虽然两人平时在学校也不太遇得上,毕竟不在同一栋教学楼。星期二的游泳课是许则唯一能和陆赫扬见面说话的机会,但陆赫扬没有来。 许则不可能给陆赫扬打电话或发短信询问,因为不会做这样的事,也没有立场,就像他不会去深想陆赫扬那天走的时候为什么会亲自己。 一时兴起也好,单纯是觉得有趣也行,许则都不介意。他向来是破产者的心态,知道和陆赫扬相处的每一秒都算自己赚到,所以不多求也不多想。 放学后许则去了俱乐部,他到得早,放好书包后就去搬货。货车停在侧门,许则来来回回搬了六十多箱啤酒。他把最后四箱推到仓库里,一箱一箱抱下来码放好,去跟仓管报数签字。像这样的零工小费都是月底统一结算,没多少钱,正好够许则一个月的伙食费。 回到更衣室,许则摘下帽子和手套,身上出了汗,许则去卫生间洗脸,接着找毛巾擦脖子。他从桌子抽屉里拿出油彩盒的时候听到敲门声,许则以为听错了,因为这里没人会敲门,都是用推或踹的。 门没有反锁,但许则还是走过去,把门拉开。 “又搬东西去了吗?”在许则还没来得及对陆赫扬的出现作出反应的时候,陆赫扬已经看到他脖子上的汗。 “……嗯。”许则目不转睛,只是一个星期没见而已,他以前在学校常常连着一个月都碰不到陆赫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舍不得把目光从对方脸上移开。 许则意识到自己越来越贪心了,这很不对。 “给饮料机补货吗?” “不是,搬啤酒。” “搬了多少?” “67箱。” 陆赫扬就没再问了,他看了许则一会儿,抬手擦掉许则眼尾残留的一滴水珠,说:“进去吧。” 其实许则觉得陆赫扬好像有点疲惫,是那种带着烦倦的,意兴阑珊的样子。 进屋之后,看到桌上的油彩盒,陆赫扬问:“是要上场了吗?” “快了。” “我帮你涂。”陆赫扬过去拿起油彩盒,“坐上来。” 他说坐上去,许则就听话地坐上桌子。陆赫扬慢慢拧开盖子,抬眼看了看许则,说:“衣服脱了。” 许则还盯着他的手看,闻言“嗯?”了一声,陆赫扬把盖子放到一边:“涂完脸再脱衣服会蹭到领子上的。” 虽然往常许则自己也是脱了衣服再涂脸,但跟当着陆赫扬的面脱,两者显然不一样。 “怎么了?”陆赫扬似笑非笑,“你不是连裸照都给我发过了?” 想不到他会提这件事,许则立马把视线移开,苍白地辩解:“真的不是裸照。” “嗯,没脱完就不算裸照。”陆赫扬用指尖挑了一点油彩,看着许则。 许则挠了一下耳后,然后双手拽住T恤下摆往上拉,把衣服脱掉。身上汗还没干,被空调一吹,凉得他轻轻嘶了口气。 “腿张开点。”陆赫扬拿手背在许则膝盖内侧推了推。 许则把腿再分开一些,陆赫扬站到他腿间,抬起手往他脸上抹油彩。陆赫扬的动作很轻很慢,许则有种被他一点一点地描摹和抚摸着的感觉。也许这在陆赫扬眼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涂油彩而已,可许则心跳很快,快到马上要被听见,耳朵到后颈的那块位置麻麻的。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有眼睛和喉结时不时动一下,视线专注地集中在陆赫扬脸上。 陆赫扬的指腹从许则的额头摩挲到鼻尖,把油彩抹上去,问他:“送你的手环怎么没有戴?” “……”许则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说,“我这个旧的还没有坏。” 他来这里是干活打拳的,怎么舍得把陆赫扬送他的手环戴着,被其他人盯上了也会有麻烦,毕竟那个手环很贵,不是他戴得起的。 “但你这个戴着会不舒服。”陆赫扬看着他的眼睛,“送你的拳套不用,送你的衣服不穿,送你的手环也不戴。” “许则,不喜欢的话可以还给我。” “不是。”许则觉得陆赫扬生气了,他说,“不是不喜欢。” “它们……很贵重。”许则说。 东西本身很贵重,对许则的意义也很贵重。 他是个连陆赫扬随手给的纸巾都要偷偷保存在铁盒子里的人,像个固执的收集癖一样留下关于他们之间的一切,以后用来回忆——尽管这些回忆微不足道,对陆赫扬而言只是人生里不起眼的碎片插曲。 不过不要紧,许则简陋惯了,一向没有太高要求,现有的就够他珍藏很久,他已经得到了比想象中多得多的东西。 “我没有不高兴,你别紧张。”陆赫扬把油彩盒放到一边,“如果觉得在这里戴不方便,那么平常上学的时候戴可以吗?” 再昂贵的手环,在学校戴一整天也会让人不适,不知道许则戴着旧手环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好。”许则点点头。 放着那么贵的手环在家里生灰尘,许则认为就算陆赫扬为此生气也是应该的,这属于浪费好意和资源。 手机响了一声,许则坐直一点,说:“我要上场了。” “好的,结束后如果没别的事,去停车场,我送你回去。” “嗯。” 许则拿了两张纸巾给陆赫扬,然后去柜子里找拳套。陆赫扬擦着手,忽然问:“要不要奖励?” 安静片刻,许则拿着拳套转过身来:“如果我输了呢?” “输了也可以奖励,不冲突。”陆赫扬笑了一下。 他总能很轻易地让许则开心起来,许则不知道要说什么,抿着唇点了点头。陆赫扬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许则就跟着看了眼垃圾桶,然后他听到陆赫扬说:“不可以捡。” 许则一愣,意识到陆赫扬上周六确实看见铁盒子里的东西了,像垃圾一样的那些。 只是现在来不及感到难堪或羞耻,因为马上要上场了。许则低着头说了句“不会捡的”,匆匆跑出更衣室。 走出选手通道的一瞬间,许则几乎要被尖叫声震聋,他下意识转头看上面的大屏幕,在看清17号下跟着的数字时,许则有些惊愕地睁大眼睛,整个人怔住。 八十六万四千九百元,投注金额最高的客人名是“G”,投了五十万。 超过八十万许则就可以得到分成,也就是说这场比赛他至少能赚七万块。 聚光灯打在许则身上,观众的高呼声像潮水,一波一波地压过来,要把他淹没。许则茫然回过身,目光从几百张陌生的脸上扫过,最后终于找回一点思绪,看向陆赫扬他们常坐的位置。 但他只看见贺蔚跟顾昀迟,陆赫扬没有来观众席。 台裁吹了声哨,许则回神,戴上护齿和拳套,朝八角笼走去。 比赛结束,许则没在台上停留半秒,立刻跑回后台,但更衣室里只有几个拳手在,没有陆赫扬。 拳手们神色各异,视线在许则身上打量——五十万的注,很难让人不怀疑许则是跟外人合伙作弊,借此赚取分成和奖金。 许则径直去洗手间洗脸,出来后迅速收拾好书包,往门外走。 “老板肯定要找你,你自己想想怎么解释。”一个拳手提醒他。 许则的脚步顿了顿,没说什么,继续朝前走。 出了大楼,许则一眼看见陆赫扬正坐在不远处的一辆车里看着手机,屏幕光投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异常冷淡。 听到脚步声,陆赫扬抬起头,对许则笑了下:“这么快?” “钱……”许则走到车边,低头看着陆赫扬,问,“是你投的吗?” “不是啊。”陆赫扬还是笑着,没问许则输赢与否,只说,“昀迟投的。” 许则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贺蔚的声音:“哇,许则你已经出来了。”他跳过来拍了一下许则的肩,“刚刚打得太快了吧,我都没看过瘾。” 在贺蔚的推搡下,许则心神不宁地上了车。陆赫扬开车,顾昀迟坐副驾,许则和贺蔚坐后座。 “还在发呆啊,因为那五十万?”见许则出神的样子,贺蔚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你不是都赢了吗,怎么还一副压力特大的样子?” “没有。”许则摇摇头。 “没事的,五十万,顾少爷一顿饭钱而已。”贺蔚安慰他,“而且你今天赢了呀。” 顾昀迟看了眼陆赫扬,没发表意见。 “不过赔率实在太低了,才0.4,但你打得这么厉害,这个赔率也正常。”贺蔚话题转得很快,又凑到前面去骚扰陆赫扬,“怎么手机上问你你都不回,听说这次出国你还去见了未来老婆,那个omega一家?” 车子碾过一块石头,剧烈晃动了一下,这一下好像把许则的心也摔出去了,他的手僵硬地按在座椅上维持平衡,但身体里出现巨大的失重感,连呼吸都停住。
陆赫扬:《有时也会对那个叫贺蔚的起一些杀心》

第40章

许则看着陆赫扬的侧脸,脑袋是放空的,同时又很努力地在集中思绪,想听清周围的声音。 “是去参加长辈的生日。”陆赫扬盯着前路,淡淡说。 “然后顺便被带去见omega了,不然怎么一个星期才回来。”贺蔚八卦道,“是不是,是不是?” 顾昀迟皱起眉:“你能不能闭会儿嘴?” “干什么,还不允许我关心一下哥们的感情生活了?去年他不是还专门跑来参加赫扬的生日会,意思很明显了吧?”贺蔚惋惜道,“我早就让你多谈恋爱,你不听,太可惜了,我看你一到大学就要立刻被订婚了。” “连许则都说会喜欢可爱的omega,陆赫扬完全是无情机器嘛。”贺蔚朝向许则,“许则,劝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不然也会变性冷淡的。” 许则没发出任何声音,慢慢缩起按在座椅上的手,放到腿上,手心里有冷汗。 陆赫扬沉默地开着车,见他这样,贺蔚终于不闹了,问:“那你下学期还在预备校吗?之前不是说高二结束就提前让你出国。” “不知道。” 贺蔚开始陷入悲伤:“我才回国半个学期呢,又要跟你异地了。” 车里变得很安静,能听到轮胎压在路面上的声音。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许则的小区门口,贺蔚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好黑啊,许则你走路小心点。” 许则把头抬起来,他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坐着,脖子都酸痛。 “嗯。”许则推开车门,没有去看陆赫扬,只说,“我先走了。” “拜拜!”贺蔚挥挥手。 车门关上,与此同时传来驾驶座的开门声,陆赫扬解了安全带,说:“昀迟,你来开。” 顾昀迟“嗯”了声,没立刻下车换位置,因为陆赫扬并不是要来副驾驶坐,而是朝许则的背影走去。 “赫扬去干嘛?” “我能理解池嘉寒为什么不搭理你。”顾昀迟说。 莫名其妙被戳到伤心事,贺蔚一愣:“有病吧你?!” “许则。” 听到陆赫扬叫他,许则蓦地打了个冷战,才发现自己一直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他在楼道口停下来,转过身,好像没什么不同,还是用平常的那种语气,问:“怎么了?” 陆赫扬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许则的喉咙动了动,说:“你早点回去休息。”他想陆赫扬应该是今天刚回来,还去了俱乐部,现在又开车送他回家,一定挺累的。 “不要奖励了吗?”微弱的月光投在脚边,陆赫扬看着许则,问。 草丛里到处是虫鸣,清淡的栀子花香飘过来,半晌,许则低声说:“不要了吧。” 与其说是在回答陆赫扬,更像是在劝诫自己,不要了吧,不能这样。 他光顾着为以后留回忆,都没来得及好好思考,很多东西是不该觊觎的,就算陆赫扬愿意给,自己也不能盲目地就收下,贪得无厌地一次次越界。 过了好几秒,陆赫扬说“好”,然后抬起手摸到许则颈侧,大拇指指腹在他的下颚蹭了蹭,说,“你早点睡觉。” 像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那样,没有情绪表露,也不会提什么要求,许则安静地点点头,往楼上走。陆赫扬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走出楼道。 上了车,许则不在场,贺蔚反而正经了点,问:“陆叔叔真的带你去见那个omega了?” “原本是去参加一个长辈的生日宴会,后来又带我见了几位校长。”陆赫扬靠在椅背上,“昨天晚上去吃饭,到餐厅我才知道还安排了这种见面。” 贺蔚沉默,他没办法安慰陆赫扬‘没关系,反正现在还早,别担心’,大家心知肚明,在他们身上,很多事情没有早晚,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拎到一个全权由别人规划好的位置上。 楼道漆黑,许则一级一级迈上楼梯,什么也没想。走到最后一个台阶,他被绊了一下,小腿磕在楼梯边沿,整个人跪到地上。这条楼梯许则摸黑走过无数次,今天是第一次摔倒。 痛,但在许则的忍受范围内。他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门前,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后许则挪去房间,在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药水。 抹药的时候许则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铁盒子上,最后他擦干净手,将药水放回抽屉,又把铁盒子往抽屉深处推了推,直到看不见为止。 周二的游泳课是期末考,陆赫扬去得晚,所有人已经排好队,许则在队伍中段,分好组后就去了斜对面的泳池热身。陆赫扬看见许则走路时腿似乎有点不对劲,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许则很快就考完试离开了,陆赫扬比他晚二十分钟结束。去更衣室的路上,路过其中一间,有人叫住他:“赫扬。” 是同班的一个alpha,他边穿衣服边说:“许则问我你在哪间更衣室来着。” “什么时候?” “十分钟前吧,我告诉他了。”alpha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陆赫扬脸上的表情,好奇他的反应。 但陆赫扬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好,谢谢。” 游泳馆里已经没多少人,陆赫扬走到更衣室门口,许则并不在里面。 陆赫扬看见自己衣柜门外的挂钩上挂着一个袋子,他走过去,摘下来打开看,袋子里是一对崭新的拳套、叠好的T恤、用气泡膜裹起来的手环。 许则把收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交回来了。 有电话打来,是贺蔚。 “我刚下课,一起吃晚饭吗?” “不了。”陆赫扬靠在柜子上,手里拎着那袋东西,目光落在地面,“司机在校门口等着了,之后应该会天天来接我放学。” 贺蔚“啧”了声,有点烦躁:“什么啊,怎么忽然又管你管得那么严,有必要吗?” “不知道。”陆赫扬的语气听不出起伏。 晚上,陆赫扬洗完澡出了浴室,一边擦头一边看着沙发上许则还给他的那袋东西。看了有半分钟,陆赫扬拿起手机打电话。 七八秒后电话接通了,许则的那声“喂?”听起来轻又遥远,陆赫扬在沙发上坐下,问:“你的腿怎么了?” 大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许则顿了一下,才说:“不小心撞到了。” “上药了吗?” “嗯。” 之后是一段长久的静默,电话里轻微的电流声像他们之间距离的声音。 “为什么把东西还给我。”陆赫扬问。 等了几秒,许则没有回答,陆赫扬说:“你不要的话,我放着也没什么用,只能扔掉了。” 许则显然很错愕:“扔掉了?” 听见陆赫扬“嗯”了声,许则立刻接着问:“扔在哪里?” “是打算去捡吗?”陆赫扬笑了笑,“扔在我房间里了,要来捡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 明知道被逗了,但许则松了口气,因为陆赫扬没有真的扔掉那些东西。 “许则。”陆赫扬突然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许则的声音听起来很小心,也很紧张,是那种怕听见坏消息的忐忑不安。 “不要跟我保持距离。”陆赫扬往后靠去,看着上方寂静的吊灯,慢慢说。 许则的呼吸顿时重了一点,沉默很久,他问陆赫扬:“你下学期就要走了吗?” 他原本不会问出口的,会默默地回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不打扰也不打探,重新成为以前那个跟陆赫扬不熟的许则。 “如果我下学期就要走的话,你打算从现在起就开始疏远我是吗?”陆赫扬平静地问。 许则轻声说:“我没有要疏远你。” 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哪里谈得上疏远,正常情况下本来就没有相交的可能。许则当然知道陆赫扬以后会跟别人结婚,也许是三四年后大学期间,也许是六七年后事业有成时,只是经贺蔚一提醒,许则才想到在结婚之前还有“事先接触”,会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进行,至少在陆赫扬他们的圈子里是这样。 并且陆赫扬下学期可能要转学,这让许则猝不及防。 陆赫扬反驳他:“还说没有。” “那你会走吗?”许则难得执着地再问了一遍。 “现在还不确定。” 尽管得到的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许则还是说:“好。”他又说,“你早点休息。” “嗯。” 陆赫扬先按下结束通话键,他知道许则不会第一个挂电话。 之后的几天,陆赫扬放学都由司机接回家,下周四期末考,周五考完后正式开始放暑假。 今天是周五,白天的时候小风给陆赫扬发消息,说17号今晚会上场。晚上九点半,想到许则应该已经结束比赛了,陆赫扬便发了条消息给小风,问他17号受伤了没有。 小风:唉,17号还在打,现在是第六场了。 陆赫扬原本在写题,看到消息后他皱了皱眉,放下笔,问:什么意思? 小风:我也是比赛开始才知道,今天老板让17号穿着裙子打擂台赛,打十场,17号要是赢不下来,今晚就没钱拿……而且,听说上星期17号被投了五十万那场,奖金分成还被老板压着,现在都没给他。 陆赫扬问:他受伤了吗? 小风:受伤了,一直在流血。最后一场跟他对打的拳手还挺厉害的,大家都说老板是故意消耗17号的体力,把最强的留到最后跟他打,摆明了要他输。 陆赫扬关了手机,拿上车钥匙走出书房。他刚开出花园时后视镜里就有灯光闪了一下,保镖车已经从另一个方向跟上来了。 十点多,陆赫扬到了俱乐部。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陆赫扬穿过拥挤的人群,挡开试图搭到他肩上的手,一直到拳击馆,陆赫扬在门口看了眼,里面正在比赛的已经不是许则,陆赫扬转身朝后台走。 许则也不在更衣室里,陆赫扬于是去了侧门通道,许则离开的时候一般会走这条路。 通道里没什么人,很安静,在路过楼梯间的门外时,尽管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但陆赫扬还是停住,顿了顿,侧着身子往里面跨了半步。 楼梯间里还有一道门,只开了一半,没有灯,露出一块黑漆漆的角落。角落里堆着一些纸板箱和塑料袋一类的垃圾,在那些垃圾上面,似乎缩着一团什么。 陆赫扬慢慢走进去,他开始闻到血腥味,以及难以形容的一股烧焦的味道。 缩在垃圾上的是个alpha,不知道从哪里漏进来一道光,像银色的刀刃,迎面劈在alpha脸上,照出一道满是污血的痕迹。alpha闭着眼睛,似乎是累极了正在休息。 陆赫扬的指尖动了动,正要朝里走,忽然看见一只手伸到alpha面前——被另外半扇门挡着,看不清手的主人。那只手捻着半支点燃的烟,把冒着火光的烟头按在了alpha身上。 alpha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身体动了动,身下的塑料袋发出轻微响声,但他也仅仅只是动了那么一下,没力气再有别的反应。 空气里那股难以形容的灼烧味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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