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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zy loaded image非物质遗产 (26-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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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 28, 2024 12: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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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准备接崽

话音落地,秦容霎时脸白了一截。   “不用紧张。”江峋唇角的笑几乎咧到了极致,非但没有显得和善,反而透出一股狰狞,不过很快,江峋就敛起了笑,状似亲呢的以鼻尖掠过秦容的发稍,“我不在意了。”   秦容往后退了些,昳丽的双眼眸光分散,“不在意了?”   江峋说的太轻巧了,六年前的事,那怕再午夜梦回间,江峋都是掐着他脖子,凶恶的如是地狱恶鬼般在质问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哥,我这么喜欢你?   你为什么要骗我?   哪一回醒来,不是汗湿满衫,再难入眠,这是他的罪过,他拼命埋葬在阴暗的角落里,自欺欺人了许多年。   可江峋一回来,这些罪过就如同雨后春笋,势不可挡的破土而出。   他等着江峋恨他,等着江峋报复他,但江峋说什么?   他不在意了?   他怎么会不在意了?   但江峋的表情毫无破绽,明晃晃的在说‘是的,我原谅你了’。   见秦容神色不对,江峋说,“哥哥不高兴吗?还是我吓着你了?”   秦容嘴唇翕动,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可一句吐不出来。   半晌,他嗓子都哑了,“你怎么能不在意了?”   这感觉就像他已经做好被一刀捅死的准备,可那人忽然改了主意,该落到身上的刀子变成了一束花。   拿花的人显然是没打算掏刀子的,他依旧笑眯眯的,“因为我发现、”   “我还是喜欢哥哥啊,明明痛苦到不行,却没打抑制剂,明知道是徒劳,也要释放信息素来安抚我。”   江峋低低笑了声,像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直往秦容耳蜗里钻,后背刺激起一阵麻意,“太可爱了。”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被二十多年的夸可爱,并不会感到高兴,反而羞耻至极。   秦容浑身躁起一股难喻的热意,半句话说不出来。   江峋眯起眼,倾身凑近,打量着秦容,“哥哥,害臊了?”   秦容矢口否认,但眼神却做贼心虚般的不敢直视江峋,“没有。”   他暗自深呼吸,把几欲沸腾的心思压下去。   一切来得太奇怪了,江峋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如同六年前那个少年,一般炽热,一般情深。   “我知道哥哥不信我,没关系,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朝夕相处,哥哥自然能看清我的真心。”   说到朝夕相处时,不知道是不是秦容的错觉,总感觉这几个字发音被咬得格外重。   但秦容已经无瑕关心这个了,他身体一下子坐直了,听清江峋要回来住,他脱口而出,“念念呢?”   “既、”秦容双手无意识搓着,神情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才把话说下去,“既然你要回来,那能不能把念念一起带回来?”   “我会听话。”秦容记起江峋带走秦念时说的话,迫不及待拉住江峋的手腕,生怕晚了一步,江峋便不同意了,“只要你让念念一起回来。”   江峋笑着的模样僵硬了些,秦容看得真切,苦涩的扯了扯唇角,果然还是不肯吗?   他正欲收回手,江峋突然道:“哥哥,”他指尖轻触着嘴唇,“总得给我个好处。”   秦容迷茫的睁大了些眼,但下一秒便反应过来,握住的手腕,在瞬息之间灼热无比,秦容惊慌失措的松掉了手。   “哥哥没说话,就当你同意了。”他根本不等秦容拒绝,扣住秦容的后脑勺,略略侧过身体,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两口,他感受到手底下的人僵硬无比石化一般,但他没停止轻啄的举动,反而变本加厉的将手指没入发丝。   终于在秦容回神推开他前,江峋撤开了,他占足了便宜,起身伸着懒腰往楼上去,“明天我就将小……”   “小东西接回来。”   秦容连忙起身,急得差点摔倒,手掌撑住沙发,“我和你一起!”   江峋顿了顿,背着光,秦容分明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江峋此刻心情不妙。   可下一秒,江峋含着笑的声音响起,“好啊,顺便同哥哥约个会。”   秦容一夜未眠,在柔软的床铺里翻来覆去,唯恐江峋反悔,没等暮阳高升,便去敲了江峋房门。   江峋回来,住进了客房,与秦容仅一墙之隔。   不过早上六七点,江峋被吵醒,脸上倒没不高兴的神色,但瞟见秦容眼底乌青时,眸色却沉了沉,他道:“哥哥先下去等我。”   秦容如坐针毡,不知等了多久,江峋下来了。   早晨空气稍带着凉意,被风吹了吹,秦容满心的不安,被安抚了许多。   “安全带。”耳边有声音,下一秒,江峋整个人附到了秦容的跟前,麻利的给他扣好安全带,浓郁的桃子香,从淡到浓再逐渐化成一缕,在鼻尖缠绕,秦容不自在的道了声谢,“出神了。”   江峋指尖叩在方向盘,眼晴看着路,语气没什么起伏的道:“就这么高兴?”   秦容不打算遮掩,唇角都忍不住往上勾了勾,“嗯。”   江峋斜瞟了眼秦容,掠至腹部时,多停留了几秒,而后才收回了目光。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搭话,至于昨天的那个吻,两人都默契十足的不再提及。   周边环境随着时间,越来越渺无人烟,高楼大厦被遥遥甩在车尾后,翠绿缀满山头,山体有着一层又一层的碑体。   在霜城陵园一公里开外处,有几幢别墅,孤伶伶的立在环山群绕下。   江峋先下车,下巴朝着陵园方向抬了抬,“哥哥认识这里吗?”   秦容抿唇,点了点头。   秦生与他父亲都葬在这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峋把人藏到了这,秦生下葬那天,怪不得阿泽在附近,他怎么就没往这方面多想一下。   江峋又道,“我母亲和崽崽也在这。”   江峋母亲是难产而亡的,江峋自一出生,就成了半个孤儿,母亲在他的印象里,只有薄薄的几张照片,被翻来覆去的去看。   秦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干巴巴的说了句,“她会希望你开心些。”   “不会。”江峋转过头,眸光仿佛淬了冰,“她希望我死。”   关于江峋母亲,秦生从未提及过,江峋也甚少说起,所以秦容不成想自己一出口便踩到了江峋的痛点,一时之间更找不到话来安慰江峋了。   他无措的抿了抿唇,试图说点什么来缓解凝固的气氛时,江峋却突然笑了,“哥哥真好骗啊,哈哈哈哈。”   他噙着笑,眼晴里都笑出泪了,“怎么会有母亲希望自己孩子死呢?”   秦容闻言,蓦地松了口气,紧接着有些恼瞪了一眼江峋,“胡闹!”   “哥哥别生气,”江峋凑上前,“我错了。”

第二十七章 碰瓷都不带这么玩

“爸爸!”   小小的糯米团子,撒欢儿的跑过来,秦容极默契的弯腰张开双臂,将浑身散着奶味的人拥进怀里。   埋在脖颈间深嗅,双臂不由的收紧,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点不敢卸力,唯恐下一秒又失去。   江峋随后跟了过来,但他没进去,就近靠着门边,瞧着眼前的父子情深,唇边的笑逐渐淡化,直到消失无痕。   秦容一来,阿泽从全能保姆中脱身了,跟送成大麻烦似的伸了个懒腰,搁江峋耳边感慨:“终于要把这小崽子送走了。”他说着,为了应景捶了捶腰,“可把我累着了,峋哥你是不知道,小崽子有多烦人。”   江峋没什么情绪的嗯了声,目光一直落在秦容身上。   阿泽见江峋兴致不高:“峋哥不高兴?”   江峋没回话。   阿泽以为江峋舍不得秦念,摸着下巴说:“小崽子是挺可爱的,说认真的,我都有点舍不得。”   不爱哭不爱闹,像个小大人,给他一块画板,他能自己玩到天黑。   这年头,这么听话的孩子可不多见了,而且秦念就跟个小太阳似的,不留余力的散发着热意。   他们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最难招架的便是这种纯粹的温暖。   “喜欢?”江峋终于有反应了,斜斜瞟了眼阿泽,“自己生一个去。”   阿泽挠头,脸上的刀疤随着笑容抖动,“我可没这本事。”他看着秦念,又扫了眼江峋,若有所思的道:“诶,不得不说,小崽子长得挺像您的。”   江峋嗤了声,都是老东西的儿子,能不像吗?   再之后,江峋的脸色起来越沉,犹如乌云密布。   而这边,似是担心江峋反悔,几乎是没耽搁的,秦容就要带人回去,江峋自然是没什么异议,还好心的又当了一回司机。   在车里时,秦容的手与身体都牢牢挡在秦念跟前,尽量避免让江峋瞧见,他清楚江峋讨厌秦念到什么地步。   江峋通过后视镜,瞥见秦容的动作,脸色更是阴沉,鼻子里发出两声冷哼,“哥哥在怕什么?我又不会吃小孩。”   秦念闻言,用手扒住秦容,小脑袋从臂弯里伸出来,奶声奶气的附和:“爸爸不怕,江叔不吃小孩。”   秦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江叔是在叫江峋。   一瞬间,异样的情绪占满了身体,他抬头紧张的去望江峋,生怕江峋不悦,可江峋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默认了这个叫法。   在后视镜,江峋对上秦容的目光,充满了玩味,“还是你更想让小东西喊我哥哥?”   这话听起来刺耳极了,秦容推测江峋的心情定是不妙了,可来的时候,分明还不错,又是那里惹怒了他,秦容不得而解,更不想去触江峋的霉头,干脆闭嘴不言。   可这番举动,在无意间更为惹怒江峋,语气陡然间变得又嘲又讽,“或者哥哥是想听我喊你一声,”他抬起眼,冷冰的字眼像飞刀似的从江峋嘴里吐出,“小妈?”   他不好过,就要让所有人一起难受。   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毫无预兆,抽得秦容脸色青白交加,他手掌攥得死紧,克制着情绪,可颤抖着的双唇,毫无保留出卖了他。   可谓是熟悉的难堪犹如龙卷风席卷全身,恨不能将他每一块皮肉都钉上欺辱印记。   大人间的剑拔弩张,影响不到孩子,秦念听到小妈两字时,圆溜溜的眼晴在不停的转,似乎是在试图理解,但结果一无所获。   于是,秦念问道:“爸爸,小妈是什么?”   江峋替秦容回答:“就是——”   “江峋!”秦容疾声打断他,音量够重,可全无气势,他颤抖着唇,难堪的闭上了眼:“别这样。”   左手死死扣在右臂,浓密的睫毛盖在眼敛,轻轻打着颤,唇色苍白极了,好似糟了一场大难,下一秒就能昏过去。   江峋看见这样的秦容,脸色也不由僵了僵,最后他冷哼了声,挪开目光。   佣人们仍放着假,秦宅空荡荡的犹如一座荒屋。   秦容哄完秦念睡觉,蹑手蹑脚的合上门,去了江峋的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踌躇不定的敲门。   敲了没几下,门被拉开。   江峋刚洗完澡,裏着浴巾就出来开门了,水珠在结实的腹肌滚动,他声音不轻不重,但略带嘶哑,平添了几分性感,“有事?”   他上下打量秦容,最后在秦容的脸上停住,似乎是为了羞辱秦容,他特意又道:“还是说在车上没听够小妈这个称呼?大半夜了还来找刺激。”   “阿峋。”秦容身体晃了晃,指甲陷进肉里,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是你小妈。”   江峋半靠在门边,先是嘲讽的呵了声,又恍然大悟的道:“也是,老东西到死都没给你一个名分,你确实够不上格。”   秦容为了老东西,可谓是机关算尽,可到头来老东西连个标记都不肯赏赐给他,当真是可笑。   秦容说:“我和老爷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哦?”江峋不屑的扬起笑,“那是什么关系?睡到一张床,”他指尖点在秦容的腹部,“让你的肚子大了起来,像个怪物一样,生了个杂种,能是什么关系?”   “不是、”秦容咬紧牙关,“念念不是、”   他该告诉江峋的,可江峋回来的那一番话,让他失去勇气。   秦念还那么小。   “不是杂种?”江峋略微低头,戏谑至极的道,“还是想说不是老东西的种,那是谁的?难不成是我的?我可就碰了你一回,”他唇角的笑逐渐充满了恶意,贴在秦容耳边细语,“碰瓷都不带这么玩的。”   多恶毒啊,秦容简直想不出来,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这些话更杀人诛心的,几乎让他站不直身体了。   昨天,在这幢房子里,江峋还吻了他,说不恨他了,说不在意了。   可今天,他又像换了个灵魂,一字一句往他心窝里捅。   他到底该相信那个江峋?还是每一个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莹打赏的寒武扶仙*1

第二十八章

秦容脸上很少出现大悲大喜的神色,他是会笑也会恼,但这些情绪就如同是提前设定好的程序,在固定的范围值。   可江峋知道,辨别秦容的情绪,其实很简单,瞧一瞧他的面色便能看出来,秦容生得白,是瓷器般的冷色,倘若情绪一过激,嘴唇会失了血色,整个人就会像精致、没有人气的瓷偶。   现在这尊瓷偶又出现在了眼前,江峋便知道,他的一时口舌之快,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他不好过,秦容便不能好过。   可他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甚至满心满腔皆是无法言喻的闷痛。   笑容逐渐变成蹙紧眉,江峋不耐地说:“没什么好说的就回去。”   甩手就要关门,被另一道阻力拦住。   秦容抬眼,颤着唇问:“这么羞辱我,会让你高兴些吗?”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江峋的心事,他的背陡然变得僵直,咬着牙,“我高兴什么?”   秦容说:“你不高兴了,不是吗?”   其实不难猜,江峋所有的坏情绪,都从一个节点开始愈演愈烈,而那个节点就是秦念,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江峋冷漠吐出两字,“放屁。”   秦容手掌扣在门上,以免江峋关上,身体仍有些摇摇欲坠,“好,那当你不是,那、你要我看清的真心,就是这样的吗?”   刻意羞辱他,令他难堪。   “不是。”   江峋脱口而出,下一秒脸色青了一截,他看向秦容。   秦容的脸上似乎有些悲哀——近乎失望的悲哀。   江峋在瞬间僵滞,良久,认栽了般耸下肩,他松开手,单手捂住脸,不情愿地承认,“是,我是不高兴了。”   秦念的存在就是在告诉他,秦容心里从来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老东西活着的时候,他抢不过,老东西死了,他更抢不过了。   一个死人,他怎么抢?   说起来,他连生气发火的立场都没有。   江峋自嘲般地笑了声,没等秦容说话,直接把门关上了。   秦容的手僵在半空,深色的门板如一道断崖,将两人隔得遥远。   “阿峋,”秦容隔着门喊,“我们谈谈。”   江峋不理他。   秦容就一直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念醒了,见房间没有人,以为秦容又不见了,哭着跑出来找秦容。   秦容只好抱着秦念离开。   晚些时候,秦念躺在身侧,安静地又睡着了,但手还扯着衣袖,秦容没太注意,一个不经意间转身,衣领连带着袖子被拖到手腕处,累赘般的叠在一块。   呈冷色调的手臂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上面是数不清的伤痕,从小臂延展到胳膊,如同一只被打碎了又重新粘好的花瓶。   他看着突然清醒过来,身体在同一时间难以遏制地发抖。   他庆幸起来,幸好江峋没出来,如果出来了,他们能谈什么呢?   他甚至连衣服脱光了的样子,都不敢让江峋看见。   想的越深,秦容越发觉得呼吸不上来了,他气喘着伏在床边,拉开抽屉,从底层掏出了一个标签泛黄的玻璃罐,急切地扭开,从里面拿出一颗糖,像塞急救药一样地放进嘴里,直到浓郁的桃香迸发在唇齿,才救回了条命。   他盯着罐身,糖从满满的一罐,到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了,而起先的甜味,随着时间慢慢掺杂进了苦涩。   糖有些年头了,早不知在那年那月过期了,可因为是江峋年少时送他的,他一直不肯扔掉。   他无数次问江峋想要什么,可现在,他连自己能要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想要的,是他根本没资格得到的。   —   由于预产期临近,孙秀住进了医院,秦容去时,他刚做完检查,扶着肚子,行动困难的挪到床上。   秦容帮了一把,手接触到孙秀身体的一瞬间,明显感觉他猛地僵硬了。   他惊恐地看向来人,发现是秦容后,有些惊讶但很快放松下来,掩饰般地挪开身体,“我自己来就好。”搓了搓手,眉间是难掩的喜悦,“您怎么来了?”   秦容收回手,把买的东西放到桌上,“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孙秀的脸圆润了不少,笑起来时有两颗梨涡,他看着桌上的补品,细声细语地道:“不需要买什么东西的。”   秦容往旁边搜寻了圈,确定没第三个人的影子时,才问道:“上次给你找的护工呢?”   孙秀轻声说:“我让她走了。”   “为什么?她照顾的不好?”   孙秀一听,直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太贵了,一天三百块呢!”他局促不安地揪住被单,“已经很麻烦您了,怎么还好意思让您破费。”   秦容安抚地拍着孙秀的肩膀,“不用想着替我省钱,你帮了我忙,这些是你应得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是omega协会,第一位以alpha身份进入的高层成员。   孙秀摇头,“您才是帮了我大忙,没有您,我可能已经死在黑诊所的手术台上了。”   他光想像到那个画面,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发寒,凉气从头顶直冲脚底。   秦容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并不是很会安慰人,有时候绞尽脑汁说出来的安慰,还不如不说。   孙秀倒不在意,目光柔软地盯着肚子,“您要摸摸他吗?”   秦容问:“可以吗?”   “可以的。”孙秀掀开被子,衣衫几乎罩不住浑圆的肚子。   秦容伸出手,另一道心跳声在他掌心下跳动,逐渐与他的心跳重合。   这是他不曾有过的感觉,他虽然也怀过孕,可大约在怀孕六个月时,他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便整日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直到秦念出生快三个月后,他才逐渐恢复了神智。   那近一年的时间像一场梦,被迷雾笼罩,他的记忆里有过,却怎么也记不清到底发生过什么。   而从那之后,以前的记忆便越来越模糊,如同一团浓磨被水晕开。   可他刚进入秦家的那几年,却又极为清晰。后来,他去医院诊治过,医生给出的答案是心理压力过重,治疗过一段时间,效果不佳,他便放弃了。   如今,感受着手底这微弱的心跳声,他又想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书友zfRR96367打赏的三叶虫1   感谢用户9zz55dof打赏的三叶虫1

第二十九章

佣人不知被江峋到底放了几天假,一个星期过去了,偌大的秦宅除了他们,就剩照顾秦念的保姆出入。   这些佣人是秦生在时留下来的,在秦家待了许多年,都是些老人了,秦容留着他们,等到退休年纪了,都会给一笔丰厚的遣散费,供他们安享晚年。说是在秦家做佣,倒不如说是秦容在养着他们。   他们在与否,于秦容而言,不过是添些烟火气息,所以秦容也没想着在找新人。   另一位主人,说是住回秦宅了,可每天是晚出早归,与秦容的作息完全反着来,以至秦容见到他的次数不过寥寥,说上的话一只手也能数过来,但这样也好,见不到人,那日的难堪权当没发生过,偶尔碰见了还能假模假样的说上几句。   而今天这该晚出的主却没出门,秦容把菜端出来时,正巧跟咬着吐司边的江峋碰上。   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皱着边,一瞧就是刚起床。   秦容把盘子搁到桌上,边问:“一起吃点吗?”   是客套话,不过也掺杂了几分真心,更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期待——他已经六年没和江峋在同一张桌上吃过饭了。   江峋没客气,把吐司三两口吃完,坐到了最边上。   秦容拿出两付碗筷,其中一付放在了江峋跟前,江峋眉毛挑了挑,说:“小东西呢?”   秦容说:“睡了。”   秦念是早产儿,底子差,花了多少真金白银都没调理好,时不时还会流个鼻血,所以作息更要规律。   而他到家时间不定,以至于甚少能和秦念吃上一顿晚饭。   江峋吃了一口,抬眼瞧向秦容。   “不合胃口?”   江峋往后靠,筷子在指缝翻动了几圈,算不上笑的嗤了一声,“没有,好吃。”   这句话带着刺,算不上是夸奖。   说完江峋眉毛微微皱了,似乎在恼怒着什么。   秦容不在意,他垂着眼,泛着油光的青菜在眼前晃了两下后,才被送进嘴里,“那多吃一些。”   江峋胃口不佳,动了几筷子便停下来。   秦容问:“今天不出门吗?”   江峋阖起眼,嗯了一声,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他不说话了,秦容也不是没话找话说的人,这一顿饭到结束,都像场安静的默剧,不过秦容心情不错,毕竟除了开始的略微不妙,这顿饭算是他与江峋这些天来,最平和的时候。   江峋注视着秦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手指叩在桌面上,颇有节奏的敲打,半晌,他才下定决心:“周日有空吗?”   “嗯,有。”   干脆果断的让江峋愣了一瞬,他说:“不先问问我要干吗?”   秦容平声道:“都可以。”   仿佛江峋带他去送死,他眼也不会多眨一下。   江峋笑了笑,起身离开,“行。”   在日历上秦容划到第一百三十七下时,周日到了。   江峋给他发了一个地址,只准他一个人去。   跟着导航,秦容来到了一个几乎算是荒废的旧游乐场,设施陈旧到不行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摩天轮在尽忠职守的运作。   江峋买了两张票,一道给了工作人员,指着离他快二十米远的秦容道:“还有一个人。”   摩天轮建在湖边,从侧边的窗户望出去,能将整个湖景尽收眼底。   秦容畏高,身体往后缩了缩,视线直愣愣地落在江峋脚边。   升到半空,车厢突然晃了两下,秦容唇色霎时惨白,连忙扶住两侧把手。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   “怕高?”   江峋用手挡住了他的眼,“嗯,有一点。”   江峋语气不善,“上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秦容说:“不想扫你的兴。”   “我又不喜欢坐这玩意。”江峋拧着眉,手更用劲地捂住秦容的双眼,“马上就下去了。”   秦容问:“既然不喜欢,那你这是?”   话一问出口,江峋突然没声了。   “阿峋?”尽管眼前是黑的,但在半空中的感觉,不仅仅是靠捂住双眼就能抵消的,秦容仍有些恐惧,而江峋的沉默不语,更让他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江峋语气有些凶地道:“你不是喜欢吗!”   “啊?”   江峋没好气的解释:“就你以前写在心愿卡上的。”   秦容迷惑了一下,紧接着笑出声,他唇角往上扬,弧度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触碰。   江峋有些口干舌燥的挪开目光。   秦容道:“多少年前的了,你怎么还记得?”   那时候,江峋非要跟他交换心愿卡,他拗不过,见电视里出现了摩天轮,就随便写了上去。   思及此处,秦容的眉陡然蹙了起来,那当时,江峋写了什么?他抿紧唇,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寻找,可记忆就如同纸碎片,只有模糊不清的几个字体。   他记不起来了,甚至连江峋的模样都是晕开一团。   江峋哼了声,顺口道:“你说的我都记得。”   这话一说,两人都轻微愣住了。   江峋抿了抿唇,眉毛皱在一堆,“不是,我也没记那么清楚。”   “嗯。”   很快,摩天轮到底了。   江峋收回手,大刀阔斧的跳下去,“到了。”   眼前的温度就这么没了,秦容还有些不适应。   江峋站在湖边等他,见他过来了,“慢死了。”   秦容说:“腿有点软,还是不适合做这一类的东西。”   他话音落地,江峋跟着说道:“对不起。”   秦容疑惑地望向他,“怎么突然……”   江峋目光沉沉,仿佛含了一谭深池,“我那天不该那么说话。”   他没等秦容回答,先一步迈开,“回去了。”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秦容似乎看到他耳尖通红。   【作者有话说】:感谢wannjai打赏的狗粮*5

第三十章

江峋在车上等他,俊逸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连耳尖的红也消失的干净,更让秦容觉得刚才的是一场幻觉。   秦容目光多瞟了江峋几眼,江峋眉毛立马凶狠的耷拉下来,“看什么?”   凶巴巴的,可却让秦容怕不起来,反而让他有种江峋是在恼羞成怒的感觉。   秦容挪开目光,唇角微微扬起,平日里像个AI机器人的脸上,多了些生动,“没什么。”   只是有点怀念和侥幸,他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这样的江峋了,还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江峋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峋从医院出来后,改了口径说不再恨他。   他不打算探究,也不打算要个明白。   江峋说什么,他便信什么,骗他也无所谓,利用他也可以。   是他先辜负欺骗的,什么样的结果,他都接受。   这是他从江峋回来的第一天就做好的觉悟,到今天,他仍是这个念头。   江峋踩下油门:“到饭点了,餐厅我订好了。”   约莫半小时后,停在了景川附近。   秦容解开安全带,他想了想,犹豫着开口,“换一家吧。”   江峋停住脚步,回身望他,“你不是挺喜欢这家?”   秦容道:“你吃不习惯。”   景川是蜀地特色菜,重油重辣,但江峋口味好清淡,辛辣酸甜一概不喜,势必是吃不下的,上次他在这遇到江峋,当时就是满心疑问。   江峋眉头轻跳,他确实吃不惯,倘若不是秦容,他决计不可能再踏入这家餐厅第二次,但他没表露出来,“还行,”抬腿径直走进去,嘴上不耐地说:“别磨叽了。”   既然江峋都这么说了,秦容自然不好再多说,跟着江峋往里走,走到一半,江峋突然停住了,而后是一声惊喜的峋哥。   这声音秦容记得,是宋梦生。   相比宋梦生的热情,江峋就显得冷淡多了,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宋梦生习惯了江峋的冷淡,也不觉得难堪,随后他看到了江峋身后的秦容,“秦总也在这啊!”   秦容颔首,“嗯。”   面对两个冰块,宋梦生丝毫不露怯,“峋哥和秦总就两个人吗?介意多添一双筷子吗?”   他看似在询问两个人,但实则目光从没在江峋脸上挪开过。   秦容抿了抿唇,他对宋梦生莫名有些敌意,可能是宋梦生对江峋的亲近,让他心生不悦,可毕竟是江峋的朋友,秦容再介意,也不会摆在脸上。   但今天是江峋特意约他,想必不会答应宋梦生。   想到这,秦容心里的不舒服稍稍平息。   可这个想法没存活过五秒,就被江峋扼杀,江峋语气仍算不得好,“不介意。”   秦容愣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江峋,只能看到背影。   宋梦生这时才想起秦容,侧过身问道:“那秦总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秦容顷刻敛起神色,淡淡说:“都可以。”   于是,两个人的晚餐就这么成了三个人,而秦容仿佛还是多余的那一个——宋梦生丝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江峋旁边,同江峋有说有笑。   秦容抿紧唇,挑了个离他们较远的位置。   江峋瞥见,皱着的眉毛顿时耷拉的更厉害。   他夹起一块肉,放进宋梦生的碗里,试图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吃饭。”   宋梦生盯着碗里的肉片,两颊连带着耳尖迅速裹了层绯红,“峋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啊?”   江峋:“……”   秦容捏紧筷子的手泛出白痕,他垂下眼,默不作声的将饭往嘴里塞,可宋梦生的笑声像魔耳一般,穿透他整个大脑,带来一阵撕裂的痛楚。   这时,手机响起提示音,他把筷子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身体站了起来,“我出去接个电话。”   宋梦生咬着筷尖,看着秦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秦总是不高兴了吗?”   江峋不耐烦地说:“快吃饭。”   宋梦生小声咕哝,“我记得你不是很讨厌这个小秦总吗?特意来解救你,你还凶我!”   江峋回想起秦容满脸的不在乎,脸色愈差了。   “不过,峋哥你不是不喜欢吃这家菜吗?”   上次他请江峋来这吃饭,江峋几乎连筷子都没动。   江峋冷声道:“现在喜欢。”   宋梦生有些委屈,“你怎么也不高兴了?”   江峋沉声道:“这顿饭就当谢谢你那天来医院接我。”   他不想跟宋梦生单独出去,正巧今天遇到了,而且秦容也在,省得他再去另找日子了。   宋梦生虽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应下来。   十几分钟过去了,秦容还没回来,江峋坐不下去了,他跟宋梦生道:“你先吃,我出去看一下。”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包厢里了。   他在前台问到了秦容的行踪,景川有个后花园,可供客人进出,秦容就坐在花厅中。   江峋脚步放轻,走到秦容背后,极淡一缕的橙花香萦绕上鼻翼。   他忽然生了玩心,伸手捂住秦容的双眼,声音压低,“猜一下,我是谁?”   可没想到,手刚捂上,秦容反应极大的拍开他的手,‘噌’的一下站起来。   手背一片通红,江峋愣了一下。   秦容双唇失色,眼睫不停的抖啊抖,似受了不小的刺激。   “哥哥,你怎么了?”   秦容倒退两步,喉结滚动,“没事 。”他看向江峋的手背,无措的抿了抿唇,“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他的手放在身侧,指尖仍在打着颤。   江峋刻意压低的声音与秦生有七分像,他坐着出神了,一时之间竟以为是秦生。   他在心底自嘲的笑了一声,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没什么好再怕的。   江峋无所谓地收手,说,“不疼。”但他仍觉得秦容的状态不对劲,他问:“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秦容嗯了声,“太阳晒得头晕,你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回去吧。”   江峋疑惑的看了一眼天,白云密布,几乎将太阳遮了个彻底,可秦容脸色确实不妙,“行。”   他给宋梦生发消息告诉他,他们先走了,帐结过了。

第三十一章

在回去的路上,秦容一直脸色不佳,恍如坠入了噩梦中,神情恍惚满脸苍白,手掌无措地捏紧坐垫,他脑子里现在混乱极了,有宋梦生的笑,有江峋的说话,有秦生的——   你猜猜我是谁?   低沉犹如魔鬼的低吟。   江峋喊了好几声,秦容都没反应,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一脚急刹停了下来。   秦容趔趄一下,仍旧恍惚,“怎么了?”   “这话该是我问,”江峋眉头皱得紧,嘴唇抿成一条白线,“你怎么了?”   车水马龙的城市布满了喧嚣,薄薄的车窗无法将所有声音阻挡,可秦容的周身像是被套进了玻璃罩,耳边沉寂如孤岭,以至于江峋的一句‘你怎么了’,直接砸进他的耳蜗,犹如滔天巨响,也将他彻底砸醒了。   他浑身一个寒颤,阳光穿透车窗,泼散在身上,驱散了不少的寒意。   他捏紧手臂,指尖触及到柔软的布料,以及布料掩盖住的瘢痕,面容扭曲了一瞬,他低声道:“没什么,就……想到了些过往。”   江峋微抬,透过后视镜看向秦容,他抓紧方向盘,声音颇显低沉,“什么过往?”眉毛轻挑,眼晴微微眯起,“老东西?”   秦容摇头:“不是。”   他清楚如果他回了是,江峋势必会愤怒,到时候两人又要为这件事闹得不欢而散。   江峋狐疑地眯起眼,“是吗?”   秦容不舒服地揉着太阳穴,声音夹杂着倦意,“阿峋,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何必问我?”   江峋脸色变得难堪,哼了一声,未在说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回了秦宅,一路上倒算相安无事。   傍晚,秦容不再难受,下午的恍惚,仿佛是另一个人。   做完晚餐,时候尚早,秦念还没睡,拿着专属的小餐具,乖巧地坐在餐桌边上。   秦念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不喊江叔下来吃饭吗?”   秦容动作微滞,而后拉开椅子,坐至秦念身边,他带着不确定,轻声问:“念念不怕他吗?”   在印象中,江峋对秦念从没过好脸色,永远都是阴沉着一张脸,就这样的一个人,秦念该怕他才对。   秦念虽然年幼,但对大人的情绪,却格外敏感。   曾经,他在秦念面前强颜欢笑,秦念放下手里的碗,爬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爸爸,不笑。”   秦念在告诉他,不高兴就不笑。   这么一个敏感的孩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江峋讨厌他。   秦念点着脑袋,“怕。”   秦容抿了抿唇,“那就不叫他下来吃饭了。”   秦念摇头,盯着碗,“不好。”   “为什么?”   秦念声音低了下来,仿佛有些难过,“他身上有爷爷的味道。”   秦容浑身骤然僵滞,他低头看着秦念轻垂的脑袋,嗓子眼像被浓稠的胶水粘住。   秦念说:“爸爸,我想爷爷了。”   这时,风从半天的窗子穿过,沙沙作响。   秦容陡然清醒过来,紧张地抬头看向二楼属于江峋的房间,确认房门紧闭着,他才如释重负。   他跟秦念几乎是严厉的语气说:“这句话绝对不要在……你江叔面前说。”   他不敢想像,如果江峋听到这句话,后果会怎样。   秦容目光有些悲哀,他……是不是该告诉江峋。   可——   他抓紧胳膊,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像粘力十足的胶带,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嘴。   晚饭过后,秦容去了一家私人心理诊所,直至凌晨才回来,他面色是正常的,可步伐却略显沉重。   ——   孙秀生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秦容过去时,孩子已经在育婴室了,每一个保暖箱里都有一个浑身通红,皮肤皱巴巴,像个猴子的婴儿。   他跟着名牌找到了孙秀生的孩子,由于孙秀怀孕前期营养不足,孩子也比其他人的小了很多,小手小脚地缩在软被里。   好丑。   孩子刚生下来都这么丑的吗?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秦容在说他丑,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隔着玻璃窗,秦容慌张起来,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从动作里也能窥出一二。   “先生,第一次当爸爸吧?”旁边有人说话,“婴儿就是这样的,突然就会哭起来。”   “是吗?”   “是啊,”那人继续道:“他们仿佛要用哭声,告诉所有人,我被生下来了,我来到这个世界了。”   他热情地跟秦容搭话,“你看,那个是我的孩子,是不是很丑。”   秦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依旧是个皱巴巴的猴子,他实诚地“嗯”了一声。   那人仿佛想不到秦容这么实诚,猛地被噎了一下,不过,他不是很在意,失笑地摇了摇头,“是很丑,但也是很珍贵的记忆。我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我不在我妻子身边,等我回来时,孩子已经长开了,到现在我都很遗憾,没有看到他出生的模样。”   秦容抿紧唇,侧头看向那个人,他脸上是溢于言表的遗憾。   如果江峋知道后……   也会觉得遗憾吗?   这个想法刚闪过,便被秦容否定了,于江峋而言,秦念永远是个杂种,从他肚子里出来的怪物。   无论是谁的。   都是杂种。

第三十二章

病房。   秦容进门之前,把外套脱了下来,垂在臂弯,病床上的孙秀已经醒了,整张脸惨白,嘴唇如同脱水的面皮。   说生孩子是半脚踏进鬼门关,秦容是经历过的,但又不算真正体验过,看到孙秀这番模样,才突然有了点感同身受。   孙秀挣扎着想起来,秦容快步上前按住他,“躺好。”   秦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孙秀忽然抓住他的手,分明很是虚弱,可不知他那来的力气,捏得秦容手侧微疼。   孙秀盯着他,嘴唇翕动,“孩子……”   秦容想到育婴室里的小猴子,唇角微微上扬,“孩子很好,不用担心,等你能下床了,就亲自去看看他。”   孙秀听完陡然卸了力,整个身体深陷在被褥中,他轻声说:“像在做梦。”   “嗯?”   “这里一下子就平了。”孙秀摸着肚子,目光浸满柔意,“如果不是在晕过去之前,听到了他一声哭喊,我还真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秦容慢慢地摸向孙秀的头顶,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辛苦了。”   孙秀眼眶热了,他垂下眼,低声唤道:“秦总。”   秦容嗯了一声,停下手,“怎么?”   “没事,”孙秀抿了抿唇,紧接着笑了一声,望向他,“可以多摸一会吗?”   秦容不明所以,但却没拒绝,重复着抚摸的动作。   “谢谢您。”   “不用。”   孙秀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紧张地捏紧被角,“孩子……是omega吗?”   秦容说:“要等半岁后才能做分化检测。”   “是哦,”孙秀自嘲地笑道:“真是太紧张了,连这个都忘了。”   秦容想了想,问:“你希望他是什么?”   秦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猜测,应该是alpha吧,孙秀身为omega,吃了这么多苦,定是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走跟他一样的路。   孙秀弯着眉眼,唇角扬起一道温柔的弧线,“omega。”   秦容问:“为什么?”   孙秀道:“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辛苦,但现在的感觉,是alpha,是beta,永远体会不到。”他似乎在描绘着一卷美丽的画卷,“以前从没人真正爱过我,但现在我知道他会爱我,以后,也会有一个人像他爱我一样,去爱他,这样我死了以后,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孤独了。”   他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推开,紧跟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魏远之拍着手,笑道:“说的真好啊。”   秦容眉峰微蹙,警惕地看向这不速之客。   一时之间,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而病床上的孙秀像是得了重病,稍稍有了血色的唇顷刻间苍白如纸,浑身打着颤,连话都说不圆乎,“魏、魏哥。”   魏远之看也没看孙秀,笑眯眯地跟秦容打招呼,“秦总也在啊?”   语气熟稔,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   秦容没理会他,连忙按了铃,“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   “没、没事。”   可他冒着虚汗,抖得像个筛子,那里像个没事人。   秦容抿紧唇瞧了一会他,又转身看向魏远之。   魏远之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无辜地耸了耸肩,“可能我长得比较吓人?”   秦容挡住孙秀的目光,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魏远之上下打量着秦容,漫不经心地说:“秦总这么紧张,难不成是喜欢上阿秀了?”   秦容淡淡道:“跟你有关系?”   魏远之轻声啧了一句,“要是被江峋看到,阿秀可就惨了。”   听到江峋两字,秦容八风不动的神色霎时有了裂缝,他侧身看了看,孙秀神情恍惚,浑身仍打着颤,他们之间的对话,想必是一句也没听到。   秦容放下狠话,“孙秀现在是我的人,江峋也没资格动他。”   魏远之恍然大悟,“这个我倒是差点忘了。”   “既然清楚了就请回吧,”秦容不欲与他过多纠缠,魏远之浑身都散发着秦容不喜欢的味道,他冷着脸下逐客令,“他和你们已经没关系了。”   魏远之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指着孙秀的肚子,“怎么会没关系?我的孩子可刚从他的肚子里出来。”   什么?   秦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病床上的孙秀忽然情绪躁动起来,惊恐地往后缩,“不是!不是!孩子不是您的!”   “怎么会不是呢?”魏远之双手交替,脸上的表情可谓是温柔如水,可秦容却仿佛看到了一只披着人皮的狐狸,“阿秀,别闹了。”   秦容一时之间竟没理清眼下的状况,孩子怎么会是魏远之的?但孙秀的情绪越来越过激,容不得他继续猜想,他连忙将人拥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试图以此安抚住情绪。   可魏远之像是存了心不让孙秀好过,“孩子我已经去看过了,还挺像你的。”   秦容感受到怀中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喉间发出嘶哑地喘气声。   秦容扭头,眼神凶狠地瞪向魏远之,“你、闭、嘴。”   “不管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他现在需要休息,请你出去。”   魏远之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成唇角带笑的模样,“好吧,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他理了理衣角站起来,语气顿时冷了下来,“孙秀,上次说的,我等你的回复。”   上次?   秦容蓦地想起,他上次来时,孙秀那怪异的反应。   等魏远之走后,孙秀情绪平复了些,秦容才问:“你愿意说吗?”   孙秀嘴唇颤了颤,垂下眼默不作声。   “不愿意就算了。”   秦容声音向来都是又冷又平的,可现在的这语调,却让孙秀顿时慌了神,他忙不迭抬起头,“秦、秦总。”   他害怕极了,秦容是他摇摇欲坠的人生中,最后一根支柱。   秦容将孙秀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收眼底,他吐了口气,努力地甚至有些艰难地,将声音软化到能称得上温柔。   可他没说什么劝慰的话,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我在。”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让孙秀眼泪一下子流了满面。   【作者有话说】:江峋:?我老婆怎么去哄别人的老婆了(掀桌子)   感谢小花卷打赏的鹦鹉螺*2

第三十三章

压抑着的哭声,过了好半晌才停下来。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天下没有白捡的好事,自然也没有白来的善意,孙秀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他的alpha对他好,是图他身体。   魏远之对他好,是图他有利用价值。   可秦容图什么?   他抬眼望向那张含尽冰雪的脸,清冷矜贵,是他这种人一辈子都没办法触碰的。   他自然不可能痴心妄想到认为秦容是对他有意思,才处处护着他。   秦容微蹙眉,嘴唇翕动了两下,又默默合上。   “没事,”孙秀见状,用手背抹去眼泪,低低笑道:“您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   孙秀低垂着的脸在某一瞬间与他记忆深处的父亲渐渐重合,秦容霎时有些失神,他抿了抿唇,目光望向窗外。   阳光甚好。   “我的父亲也是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秦容眯了眯眼,这段记忆已经很久远了,被埋进深掩着的骨灰盒里,葬在那密不透风的坟墓中,“死掉的。”   他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在说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孙秀愣住,嘴唇微张。   话头开了,接下来的说起来便不费劲了。   “他命薄,在我十一岁那年就死了。”那张柔弱美丽,犹如芍药花春色的面容,那怕是被人糟蹋至死时,依旧艳丽无双,秦容有时候想,如果没有那张脸,父亲的命会不会好一点。   “他很温柔,也很爱哭,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哭,被人欺负了,吃不饱饭了,甚至连天气不好,他都会哭上一会。”   “你说,”秦容不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像是源源不断的长河,怎么也流不干净。   孙秀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容,慢慢地他挪开目光,“因为除了哭,什么也干不了吧。”   无能为力,渺小如蝼蚁,只要高兴谁都可以捏起来,肆意玩弄。   所以,哭是唯一的防身武器,尽管毫无用处,可至少能得到丁点慰籍。   孙秀声音压得极低,跟蚊呐一般, “您是觉得我像您父亲吗?”   秦容深深地看了一眼,未置可否。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秦容不是大善人,也没办法当救世主,世界上苦难的人比比皆是,他救不过来,帮不过来。   所以孙秀求他时,他不是可怜他,他是在想着如果当时有个人能这样救一下他的父亲,那么父亲是不是也不会死?   孙秀有一瞬间地失落,可更多是松了口气,如同高高悬挂的利刃,终于掉了下来,他无需再提心吊胆。   “我在孤儿院时,阿婆跟我说,人死了就会变成一颗星星,高高的挂在天空,守在他爱的人。”孙秀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秦容的手背,“您的父亲也会在天空守着您。”   秦容颔首,过了半晌,他忽然道:“那下雨天怎么办?”   “……”   ——   江峋从不踏进秦氏,只管挂着董事的牌子,大小事宜统统不过问,就连秦家偏房二爷捅出了烂摊子,跑到江峋跟前求情,江峋漠不关心地说了一句,“秦家的事与我这个姓江的何干?”   秦松气急,差点两眼翻过去。   可江峋很忙,忙得一天到晚,秦容连他面都见不到。   于是,他们近段时间的交流,止于那顿饭后。   秦容坐到书房里,撑住侧额,碎发堪堪盖住眉眼,他垂下眼扫过日历,有几个日子连在一块被红圈标上。   他的发热期要到了。   往常他从不需要为这个发愁,可今时不同往日,江峋回来了,代表着他没办法肆意在秦宅度过这难熬的日子。   他得另觅他处,可难处也就是这个另觅他处。   倘若他是个真的alpha,倒不会有这些麻烦了,可他不是,他是一个披着alpha皮的omega。   一旦他在外不甚暴露了这几十年苦心隐藏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光是用alpha的身份替omega做了许多事情的这一条,就足够alpha法庭给他喝上一壶的。   他可以去寻个无人的偏僻地方,可他无法去冒这个险,也不能去赌这个万一。   可他同样没有办法和江峋在一个屋檐下,度过发热期,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再无法隐藏任何秘密。   上午十点,门外传来汽车的尾气声。   江峋回来了。   秦容揉了揉眉间,将一针抑制剂推进身体,才披着外套下楼。   到楼梯口,江峋正巧踏上第一阶,两人遥遥相望。   江峋愣了一下,这个点秦容早该出门了,但也就仅仅一下,很快他扯开嘴角,甚为亲密地唤了声:“哥哥,早啊。”   秦容颔首当回应了,他拢了拢外套,问道: “你吃早饭了吗?”   江峋打了个哈欠:“没。”   秦容往下走,“我点了外卖,一起吃点?”   江峋考虑的同时捋了两把头发,他听到秦容又道:“有你喜欢的流沙包。”   江峋口味淡,但偏偏对蛋黄一类的食物,毫无抵抗力。   江峋眯着眼,瞧了一会儿秦容,转身走向餐厅。   秦容在等着他,他自然不会拂他的意。   江峋漫不经心地说: “今天家里倒是没有惹人厌的气味。”   秦容抿唇,将餐盘放到江峋面前,碎发轻垂,给他冷漠精致的面容添了一抹柔软,他淡淡道:“我发热期要到了,alpha信息素盖不住了,索性就不用了。”   听到发热期时,江峋眼眸里划过一抹异样,但他隐藏的极好,再抬眼看向秦容时,他勾了勾唇角,“怪不得。”   他捏起一个流沙包,咬了一口,醇香的蛋黄口感裹住唇齿,余味还有淡淡的奶香。   是熟悉的味道,陈记的。   “味道没变。”江峋笑着说:“我怎么不记得陈记有外卖?”   这家流沙包在霜城是出了名的难排,早上六点去,都要排到八点,就连找跑腿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排,当然钱多除外。   秦容虽然没有打算隐瞒,也本可以找人代买,可有求于人,总该心诚些,但人到跟前了,他却没法张开嘴说,是他一大清早,开了十几公里的车,在太阳下排了三个小时才买到的。   邀功这种事,他做不来,所以他只好顺着江峋的话往下说:“确实没有外卖。”   江峋吃了两口,停下手,目光沉沉地看秦容,“哥哥又要求我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几个字在江峋心里,仿佛就是为秦容量身打造。   秦容每付出一点好,总要从他这拿走些什么。   这个又刺耳极了。   可秦容无从反驳,他捏紧手掌,压低声音道:“我发热期的这几天,你可以、”他咬紧牙关,难以启齿可又不得不说,“不回来了吗?”   江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直直地盯向秦容,“你在怕什么?”   秦容硬着头皮解释,“……我会打扰到你。”   江峋嗤了一声,“是怕打扰到我?还是担心我会趁人之危标记你?”   未被标记的omega发热期间,完全可以靠抑制剂完全控制,达到无法吸引任何alpha。   也就是说,那怕秦容发热时,他们在同一间屋里,江峋也不会感知到他的信息素。   秦容根本无法与江峋对视,他几乎要被这灼人的目光刺穿身体,秦容有些难堪地捂住眼,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是被冲昏了脑子。   他提得要求不仅无礼,甚至可以说是侮辱,如江峋所言,这个要求仿佛就是在告诉江峋,他再担心江峋趁人之危。   “当我没提过,是我过分了。”   他站起身,几乎要落荒而逃。   经过江峋时,江峋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江峋仰头看他,冷峻的面容卷着一层戾气,凶得不行,仿佛下一秒一巴掌就能抽上来。   但秦容没等到一巴掌,他清楚地感受到江峋的指腹抚上他的胳膊,紧接着下颚,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   一路带过的地方,像着了火,滚烫滚烫。   “你想的没错。”江峋压住秦容的嘴唇,“我确实有这个念头。”   信息素在一瞬间如磅礴的气压,将秦容压得动弹不得。   “我是想标记你。”他将手指压进唇内,湿润的触感在指尖漫延,“趁人之危也好,无耻也罢,光一想到我就要发疯了。”   他手指撬开咬紧的牙关,在里面搅弄着,“我的信息素和老东西是一个味道,不是吗?”   江峋声音低沉着,“我允许你把我当成他。”   他不像在询问,更像是命令,“试试我?”   【作者有话说】:江狗子一出来就发疯   感谢小花卷打赏的三叶虫*1

第三十四章

透明的液体随着搅弄,从唇角划至下颚,隐没衬衫。   现在的样子不用看也知道,铁定狼狈极了。   可秦容无力挣脱,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如同巨掌将他紧紧攥住手心,动弹不得。   江峋玩够了,才施施然把手抽出来,慢条斯理地抽纸擦却上面的水痕。   与此同时,霸道的信息素终于偃旗息鼓。   秦容手脚无力,狼狈地跌进椅子里,额发被汗水淋湿,缕成条盖住前额,他难受地伏身咳了半晌,将嗓子眼那股痒劲咳干净了,才擦擦唇角的水痕,抬眼看向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用鼻子缓缓地发出疑问声。   秦容喉结滚动,在江峋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是有所动摇的,可他……不配。   秦容挪开目光,“发热期那几天,我会找别的地方。”   话音未落,客厅骤然寂静,连呼吸都清可闻。   江峋脸色铁青,他攥住秦容的衣领,粗鲁至极地扯到跟前,一字一句地道:“你、在、说、一、次?”   秦容抿了抿唇,“你听清了。”   江峋胸膛剧烈起伏,可无论他再怎么生气,眼前的秦容永远都是一张死人脸,无悲无喜。   这让他既无力又想摧毁一切。   江峋咬牙切齿,不甘心地道:“你到底看不上我那里?”   论权论势,那怕就论一张脸,他都自信他没有一点会输给老东西。   可为什么!那怕老东西死了!都他妈的成骨灰了,还牢牢地占据在秦容的心里。   他这般低三下四,宁可当个替代品,秦容都看不上他!   秦容嗓子发紧,“是我配不上你。”   江峋甩开他,一脚踢在椅子上,“放你妈的屁!”   “你是配不上我吗?你是看不上我!”江峋咬着牙根,眉间戾气深重,“秦容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一边吊着我,一边瞧不上我?有意思吗?”   秦容闻言,猛地抬头,嘴唇不自觉地发抖。   “怎么?”江峋嘲讽地呵了一声,“装什么无辜,你要是他 妈的真对我没意思,你为什么要用信息素安抚我?我他 妈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我跟宋梦生走得近一点,你知道你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我、”秦容瞳孔紧缩,面容失色,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心意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他难堪地扭过脸,“我没想吊着你。”   安抚是真心的,不反抗是紧张到根本不敢去想,瞧见宋梦生的不悦,倒是实打实的。   他连同江峋在一起都不敢奢求,怎么有胆子去做吊着他这种事。   在秦容没注意到的时候,江峋眼眸陡然亮了,他扣紧秦容的肩膀,声音有些嘶哑,“所以,你是承认了,你对我有意思?”   秦容怎么也没想到,江峋的重点竟然落在这个点上,他嘴唇翕动,否认的话呼之欲出,可看着江峋眼晴都亮了都模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哈,”没等到否认,上一秒还大发雷霆的人突然就笑出了声,他猛地把秦容抱进怀里,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就知道’,他蹭了蹭秦容的耳侧,“哥哥你总归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炽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服,如野火燎原般在漫延。   江峋将他抱的太紧了,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可他仍没推开江峋,这个怀抱太温暖了,他实在舍不得推开。   就连那些冒到嗓子眼的拒绝,也一一咽了回去。   至少……   让他偷得这一点温度,再把他丢进深渊都好。   “哥哥,我会对你好的。”江峋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埋在秦容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捧住秦容的脸,细密地吻在他的下颚。   细碎的吻像无数根羽毛挠得秦容发痒,他颤了颤,伸手想要推开江峋。   江峋却牢牢抓紧他的手,放至唇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   秦容有些不自在,江峋的亲吻让他悸动不已,可也总让他想到那些不堪的往事。   他抽回手,眉眼轻垂,“我有些困了。”   江峋笑了笑,不肯放秦容走,“哥哥是害羞了吗?”   秦容矢口否认。   江峋不在意,他这时就像个终于得到想要的玩具的孩子,连眉稍都写满高兴,重新把秦容的手握住,“哥哥,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但不要让我等太久。”   秦容指尖在打着颤,他明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拒绝江峋的时候了,可他仍然无法开口。   他想,多贪恋一些或许也无防,实在不行,等江峋看清了他的本质,把他抛弃了,届时江峋一定会觉得他恶心、肮脏,像吃到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他不该让江峋承担这般难受的结果,可人就该自私点,不是吗?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秦容哑着嗓子道:“好。”

第三十五章

秦念揉着惺忪的眼,刚走到楼梯口就瞧见两人抱作一团,他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桃香,小胳膊小腿欢快地往前跑。   “爸爸,我也要抱!”   江峋首先察觉到这个小东西的存在,脑海里突然不合时宜的冒出了一句话——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他瞪了瞪秦念,希望这小东西识趣,别来打扰他。   但秦念显然是领悟不到的,而秦容也很快推开了他,耳廓泛起淡淡的红,转过身弯腰将秦念抱进怀里。   满心满眼又是小东西了。   江峋不乐意了,伸出双手紧紧围住秦容的腰身,将他后背牢牢贴在胸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识趣的小东西。   秦念是怕江峋的,一下子缩进秦容的怀里,江峋见状,在身后得意的哼了一声,贴在秦容的耳侧,争宠意味颇重地道:“哥哥,我也要抱。”   前面抱了一个,后面挂了一个,秦容是寸步难行,温热气息源源不断的扑在耳侧,将心里最后一丝犹豫扑杀的片甲不留。   怀里与身后都是他挚爱的人,这一刻,千金都不换。   过了小半刻,他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江峋的手背,示意他松开。   但江峋置若罔闻,变本加厉地收紧双臂。   秦容无奈地唤:“阿峋。”   “嗯?”江峋弯着唇,哑声道:“哥哥怎么了?”   秦容侧首看他:“你先放开我。”   江峋刚要拒绝,就见秦念从秦容的怀里探出脑袋,“江叔羞羞。”   江峋竖起眉毛,看向这扰人的电灯泡,“我羞什么?”   “阿泽叔叔说,过了六岁就不能让大人抱了,不然就羞羞!”   江峋挑衅地望着秦念,“你没六岁吗?为什么还要你爸爸抱!”   秦念软声软气地说:“念念才五岁!”   江峋说:“五岁也不能让人抱了!”   秦容夹在中间,看着这一大一小斗嘴,轻轻地勾了下唇。   关于秦念,他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告诉江峋。   这边,江峋还在和秦念争论到底几岁才不能让人抱了,唇扬眉飞的样子,像七八月的盛阳,炽热的让人不敢多瞧,可又如此耀眼。   秦容瞧着,喉结不自觉滚动,他捂住秦念的双眼,微扬头,轻轻地吻了吻江峋的唇,江峋顿时消音了,微微怔住,秦容又轻轻地啄了一下,“现在没法抱你,这个补偿可以吗?”   江峋回过神,低骂了一声,摁住秦容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他吻得毫无章法,又啃又咬的,生涩不已,过程中还不小心嗑破了秦容的嘴唇。   “爸爸?”秦念眼前黑暗,疑惑地叫了一声。   秦容喘息着从这个吻里逃脱。   江峋得够了便宜,终于肯松开手,他看着秦容空不出手,只能用舌jian抹尽唇边的血时,突然后悔松得那么快了。   “爸爸,你嘴巴好红!”   秦念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才一会儿没见,爸爸的嘴唇就红的像他吃了好多好多的辣椒后的样子。   秦容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斜了江峋一眼,江峋笑着耸了耸肩,指着唇边,无声地道:“我很满意。”   他一夜未眠,那怕再兴奋,也不由得有了些困意,他看着秦念,宣示主权般地说:“小东西,我先把哥哥借给你一会,不准霸占太久!”   临走前,他还趁机又亲了一口秦容,才心满意足的上楼。   外面阳光很好,秦容摸了摸破掉的唇角,看向二楼紧闭的房门。   破碎的光带着暖意。   他拥紧秦念。   他仿佛做了一场梦,美好到他不肯醒来。   接下来,江峋依旧很忙,可尽管他与秦容的作息是反着来的,他也总会找到空挡,不是天蒙蒙亮时回来,手里拎着早饭,便是等到秦容下班,一道吃过晚饭再出门。   一天傍晚,他问秦容发热期是什么时候,秦容回答后,他点了下头,未多说什么。   隔日,秦容打开被塞到快爆炸的冰箱,看到储物柜里满满的饼干,怔了半响。   而江峋正抱着本书坐在沙发上认真拜读,茶几上还零零散散的放了几本书。   【如何和omega度过一个浪漫而又充实的发热期】   【好alpha必须要做的十八件事】   【发热期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发热期的细节让omega更依赖你】   ……   秦容:“……”   他一把抽出江峋正看得入魂的书,压在茶几上,“你这些是?”   他面色不变,内心却羞耻至极。   而江峋丝毫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认真地说:“在学习。”   “你学这些?”   “对啊,”江峋点点头,指着这些书道:“有些写的还不错,比如这本——”   他翻出了一本书,秦容瞧见书的名字,眼前差点一黑。   【怎么让omega在发热期得到充分的快乐】   “你——!”   秦容吸了口气,刻不容缓地将书收了起来,扔进一楼的书房,锁好了门,才松了口气般的走回来。   抬了抬镜框,“不准再看。”   江峋不在意书的去向,目光在秦容脸上不停的扫视,他含着笑问:“哥哥又害羞了?”   秦容倒了杯水,坐到江峋旁边,“没有。”   江峋大笑,他凑到秦容跟前,“骗人,”手指碰了碰秦容的脸颊,“好红啊哥哥。”   秦容冷静说:“太热了。”   “是吗?”   “嗯。”   他长长地哦了声,望了眼书房,像是遗憾,“真的不能再看吗?”   秦容难得有些激动,“不能!”   “好好好,不看,反正……”他贴近秦容,朝着他的耳细语,“哥哥发热期的时候,可以以身教学,就是我比较笨,要辛苦哥哥多教几次了。”   下一秒,秦容耳根从上到下红得滴血,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望向江峋。   江峋亲了亲他,“哥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理了理情绪,沉声道:“太快了。”   “嗯?”江峋挑眉,“哥哥还没试,怎么就知道我快了?”他调笑道:“我一定快慢合适,让哥哥满意。”   秦容抿唇看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的格外认真,江峋本还想调笑几句,可对上秦容淡漠的神情,他说不出了,唇角的笑逐渐敛尽,退回原来的位置,静静地看了一会秦容后,把藏在身后的一本书也拿出来,放到秦容跟前,“和书房的一起扔掉吧。”   起身欲走,秦容抓住他的手,他垂眼盯着,没甩开。   秦容哑着嗓子说:“我还没准备好。”   看到江峋为了他的发热期做这么多准备,说不感动是假,可他迈不出那一步,他才偷得了这几日欢,让他怎么舍得松手。   “哥哥,”江峋反扣住他的手,目光幽深,“是真的没准备好?”   秦容涩声:“嗯。”   “好。”江峋勾了勾唇,“我信你,你发热期那几天,我不会回来。”   秦容抬头看他,眼里有惊讶。   江峋捏着掌心,慢慢地笑了,“我有那么急色吗?”他空着的另只手,碰上秦容的唇角,那有一块不甚明显的伤口,是被他咬的,“我只是太想拥有哥哥了。”   江峋自嘲般的笑了下,说:“多一秒钟,我都在害怕,哥哥你反悔又不想要我了。”   就如同六年前,他像条饿了半个月的狗,秦容施舍给了他一根骨头,可骨头还没噎干净,他又拿着棍子招呼上来,说他偷骨头吃,想要活命,就滚得远远的。   秦容拿着视频,冷冷地甩在他跟前的模样,江峋如今想起来,都恨得牙痒,可又疼得打颤。   往事历历在目,让他如何不怕。

第三十六章

为了兑现说的话,江峋开始不着家了,准确来说是不回秦宅了,毕竟于江峋而言,这里算不上是他的家。   秦容不忍那几本书在书房蒙尘,特意找了防尘袋装起来,搁进了自己的房间。   指尖划过磨砂的表面,轻柔仿佛带着眷恋,这几本书载着江峋的情意,如同那一罐过期的糖,都是江峋为数不多留给他的东西。   他在发热期前,又去了一趟心理诊所,过去的事虽然仍是一团迷雾,可总有了一点进度,他脑海里隐隐约约地能记起秦念出生时的景像了。   再多的就没了。   而每一个时段的记忆都像不同程度的保密文件,秦念出生时的保密程度最低,所以被轻易破解。   临到发热期前两天,他将秦念送到了朋友家,一个知道他大部分秘密的朋友。   他们甚少联系,但关系始终亲密。   朋友问:“费劲心力把人弄回来,怎么反而还在遭罪?”   遭罪吗?   秦容浑然不觉,江峋于他,是恩赐也是救赎。   朋友又问:“那个房间,还进去过吗?”   “一次。”   从江峋回来到现在,他只进去过一次,在他认知到江峋恨他的时候。   朋友轻轻嗤笑了一声,“你那狗崽子还算有点用处。”   从朋友家离开后,秦容顺路去看了一趟孙秀,由于底子太差了,生产完近一个月了,还住在病房里。   去的时候,孙秀正要被转去月子中心,将长命锁递给孙秀,没多说什么,他便走了。   离开时,遇到了魏远之。   他套了件浅灰薄衣,称得整个人温文尔雅,唇角微勾时,是浅而易见的温柔。   秦容不喜他,多半是因为他这个欺骗性极强的笑容。   这个人全身上下,无不透露出虚伪。   “秦总又见面了。”   出于礼貌,秦容颔首,淡淡地应了声,他同魏远之没什么能聊的,这一声算是开始也是结尾,擦肩就要走。   魏远之却笑了声,压着嗓子道:“发热期要到了,还来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秦总倒是颇具胆量,不怕一个不留神,你的身份就这么露出去了?”   秦容脚步微顿,警惕地斜瞟向魏远之,他出门时用了抑制剂,没道理魏远之会知道,除非是江峋告诉他,可这种事江峋怎么会同魏远之说。   魏远之又道:“既然见到了,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从第一次见到魏远之,他就知道他许多事,包括他是omega,就仿佛他整个人是透明的,在魏远之面前,没有秘密可隐藏。   秦容讨厌这种感觉。   他们去了医院的后花园,在一个凉亭里,紫藤花长势喜人,郁郁葱葱地垂落,形成了天然的幕布。   秦容不欲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你怎么知道的?”紧跟着又道:“你想要什么?”   魏远之没试图隐瞒,随意地坐到石凳子上,“前几天江峋买了不少书,看得还挺起劲,突然书也不看了,秦家也不回了,我想明眼人也能猜出来为什么。”   他逆着光翘起唇角,带着讽刺看向秦容,“秦总你这人挺矛盾,说你讨厌江峋吧,你肯释放信息素安慰他,但若说你在意他,我可是——”他掐着食指说:“一丁点不信,捅人专挑痛处捅,你是行家,也就是江峋脑子不行,上赶着任你欺负。”   魏远之字里行间都是在替江峋鸣不平,饶是秦容再不乐意听魏远之说话,也不由得一字一句听了个完整。   可这是他与江峋之间的事,和他魏远之毫无干系,自然没有他多嘴的余地。   秦容垂眼,淡淡道:“如果这是江峋的意思,请他自己来。”他目光有些冷,“但我想江峋也没兴趣让我和他之间的纠葛,由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被区隔在外,魏远之没丝毫不悦,脸上仍挂着一惯的温柔浅笑,“意思自然不是他的意思,是我自作主张,瞧见了秦总,就情不自禁的想要替他讨你几分可怜。”   他吁了一声,“但可惜弄巧成拙了,秦总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样。”   魏远之话里话外都在说他铁石心肠,秦容也不辩驳,他是怎么样的人,不需向他证明,倒是他说这么多,有几分是为了江峋,但剩下的就不见得了。   秦容说:“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恕我不奉陪了。”   “别急啊,”魏远之折了一支花穗,开了一半,剩下的全是花苞,“花开满了才绝色,话自然听全了才能明其意。”   秦容眉毛微蹙,他实在没耐心继续跟魏远之兜圈了,抬腿径直朝外走前,魏远之瞧着,却没拦他的意思,仿佛笃定他会停下来。   “秦总,你不好奇江峋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吗?”   话一出,如他所料,秦容果然停了。   “你也知道阿秀给他下过药吧?你就不奇怪,他为什么能忍住?”魏远之啧了一声,“那可是诱发剂。”   诱发剂,顾名思义,这种药剂可使alpha在短时间里进入易感期并快速失去理智,药效过于霸道,一旦使用,几乎没有人能抵抗,为了保障alpha的权益,被alpha法庭明文禁止。   秦容指尖猛地一颤,这是他当初都不敢对江峋用的东西,他抿紧唇,居高临下地看魏远之,“所以?”   魏远之大获全胜般的笑了,他说:“之前提的交易,现在有兴趣听了吗?”   秦容扣紧掌心,“这些事我不一定要从你嘴里知道。”   但他心知肚明,既然魏远之敢拿这些事来做交易,自然是有把握江峋不肯说出口。   果不其然,魏远之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地说:“秦总可以去问问,或许江峋愿意说了。”   “拿他不愿意说出口的东西来和我做交易?”秦容冷声道:“亏江峋这么信任你。”   不管是江峋主动说的,还是魏远之套出来的,能知道这么多事,江峋必然是信任魏远之。   “秦总怎么就知道,我提的交易与江峋无关?”魏远之双手交替垂于膝前,“万一我是为了他才和你做交易呢?”   你能这么好心?   秦容几乎就要将这话脱口而出,但良好的教养阻止了他。   但魏远之太人精了,从秦容细微的表情中,便猜了出来。   “想说我能这么好心?”魏远之轻轻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瞧起来有那么坏吗?”   自然不。   魏远之的脸太能骗人了,倘若换一种方式认识,秦容不一定会如此不喜他,但无论是从绑架还是到孙秀,魏远之做的每一件事都让秦容无法相信这个人说的每一个字。   “时间不早了,秦总不妨回去慢慢考虑,待考虑清楚了再联系我。”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名片,“哦,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再送秦总一个小秘密。”   “你的信息素很特别。”   这句话是魏远之第二次说了。   秦容瞧着眼前的名片,方方正正的一张,没有多余的花边纹路,干净利落极了,上面魏远之三个字,一样的干净利落,跟他的风格迥异。   “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的信息素很特别?   他常年使用抑制剂,连自己都闻不到几回。   魏远之是怎么觉得特别的。   魏远之报出一个地址,“秦总去看一下就知道了,到时候相信你会更愿意来找我合作的。”   他没等秦容作应答,“再见,秦总。”   魏远之走了好久,阳光晒得秦容有些泛昏了,才堪堪回过神来。   魏远之说的地方,秦容并不陌生。   明慈医院。   秦念出生便是在这家医院。   可这并不是什么生育医院,而是精神病院。

第三十七章

魏远之说的话,秦容不能尽信,可也无法一字不听。   为什么他会给出明慈医院这个地址?江峋在明慈医院留下了什么秘密?这些与他的信息素又是怎么搭上边的?   一件一桩毫无头绪,更没有可关联之处。   或许,真的只有去了明慈医院,才能窥到魏远之说的秘密。   但他发热期将近,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隔天上午傅临打电话来问他,东林一百一十年校庆邀请他参加,他去是不去。   秦容看了眼日期,到那时发热期已过,就应下来了。   发热期。   秦容在嘴里无声地念了一遍,颈后的腺体像是心灵感应般,涌起一层一层细浪般的热潮。   他解开袖扣,挽了几圈,一截胳膊露了出来,透白如羊脂玉,只可惜上面新伤叠旧伤,折杀了无数美感。   他瞧着,胳膊上几乎没一块好皮了,这次又不知道该往哪处下口了。   江峋说他是担心他趁人之危,所以不愿让他留在秦宅。   他倚在椅背,头往后靠,嘴里逸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他哪是担心这个?   他是怕江峋发现抑制剂根本控制不了他的发热期。   他是怕江峋发现……   算了。   秦容起身,将袖子又撸了回去,习惯性地将袖扣也重新扣了回去,一身皮肉又被尽数掩于布料下。   尽管此时此刻的秦宅没有一个人,可这个习惯就同吃饭睡觉一般,刻进了秦容的骨子里。   拉开抽屉,秦容拿出一针抑制剂,正欲推进身体里,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秦容动作停滞住,然后放下了抑制剂,顺势将手机拿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孙秀两个字,许是铃声一声接着一声,连带出焦急的气味。   还没开口,那边便传来慌张哽咽的声音,“秦、秦总,孩子、不、孩子、”   光一听声音,秦容都能想像到孙秀声泪俱下的模样,他沉声道:“别哭,慢慢说,孩子怎么了?”   昨天去探望孙秀时,他还去看了一眼,长得跟丑猴子一般的婴儿,变得粉嘟嘟,浑身都散发着可爱气息,所以肯定不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   但能让孙秀火急火燎地来找他,势必也不是小问题。   孙秀哭得几乎喘不上来气来,他断断续续说:“是、是魏哥,他把孩子抱、抱走了,我联系不上他,也找不到他、”   在孙秀已经无法好好说话了,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在这期间,秦容捞起衣服,火速地打了一针抑制剂下去,他一边拿着手机,一边不断地将掩盖身体的alpha信息素贴于后背腺体处,他顺过车钥匙,大步往外跑,他捂住听筒,尽力让自己的声音能清晰地传递出去,“你还在月子中心吗?”   可电话那头只有不停歇的哭泣。   秦容压低声音,几乎是低吼着,“孙秀!不准哭!”   这一声吼把孙秀吼懵了,他从不曾听过秦容如此严厉的声音。   秦容知道起效了,他又道:“哭现在没有用了,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在、在外面,我也不知道在哪?”   秦容问:“你一个人出去的吗?”   “魏哥把我带出去的、”   秦容皱眉,孙秀怎么会跟魏远之出去,他分明那么怕魏远之,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你有傅临的微信对不对?”   “对……”   秦容拉开车门,“把位置发给他,他会去接你。”   他又问:“孩子是怎么不见的?”   “月子中心给我打的电话,说、”孙秀又哽咽了起来,“说孩子被他父亲接走了。”   秦容眉毛紧蹙,不可置信:“没经过你同意?”   “昨天是魏哥送我来的……”   所以月子中心理所当然的以为魏远之是孙秀家属了。   秦容深吸一口气,将怒斥月子中心不负责地冲动压下去,“你报警了吗?”   “没用的、没用……”   为什么三个字还没出口,秦容突然转过来了,“孩子真的是他的?”   “……对。”   秦容揉了揉眉间, “你现在在这等着傅临来接你,剩下的我处理。”   在瞬息之间秦容理清了思路,也明白了孙秀打这通电话的原因。   他无法联系到魏远之,但秦容可以,只要找到江峋,就不愁找不到魏远之。   秦容先是掏出魏远之的名片,试着打了一通,结果不出所料。   后又给江峋打了好几通电话,皆无人接通,他去了夜色,负责人告诉他,江峋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过了。   接连碰壁后,秦容才发现,他竟然连江峋离开秦宅后的住所都不知道在哪里。   如果有一天江峋消失了,秦容甚至无处可寻,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打过抑制剂不过三小时,腺体又隐隐在发作了,他难受地弯了下腰,过了好一会,才摸出一针抑制剂,又重新推进身体。   热水被少许冷水浇透,暂时停止了沸腾,可也代表着下一次的沸腾将更加快速的到来。   秦容喘了口气,直起腰,忽然间,他想到了还有一个人,或许能找到江峋。   费了一番功夫联系到宋梦生时,再从宋梦生那拿到地址,赶到地方后,天色见晚,暮阳遥遥挂在天边。   这是一片老城区,拆迁说了几十年了,可迟迟没有动作,隐在高楼大厦之下,阴暗且潮湿。   在宋梦生嘴里听到这个地址时,他便觉得耳熟,待瞧见了这熟悉的一街一巷后,他才想起来。   他十岁之前的岁月是在这度过的,喜怒哀乐刻进了这的每一寸土地。   但他此时已经没时间怀念过去了,跟着门牌号,他找到江峋所在的居所——一幢年久失修的小洋房,由于这一片过于破旧,几乎没人还住在这里。   门铃按了半天,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   秦容拧紧眉,难道宋梦生给错了地址?   他转身走人,刚踏出半步,后面传来令人牙酸的开门声。   江峋一推开门,瞧着门外熟悉的身影,满腔被吵醒的怒火消失了大半,“哥哥?”   找人时的急切,在这一刻消弥了,但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晦涩。   他无法解释在无人开门时,他的内心深处是潜藏着喜悦的,可能是在喜悦宋梦生也不过如此,江峋也并没有将他看重。   秦容克制住这不合时宜的想法,“魏远之在那?”   江峋眯起眼,将人拉了进来,“你找老魏做什么?”   人一进来,他立马关上了门。   他没记错的话,秦容快到发热期了,这紧要关头他竟然还敢出门。   秦容抿了抿唇,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隐瞒了,就算他不说,找到了魏远之,这些江峋也会知道。   “他把孙秀孩子抢走了。”   江峋却像是早就知道了,淡淡的哦了一声,随后他挑起眉,有些不乐意,“就为这个?你知道你现在多危险吗?”   秦容一看江峋的反应便明了,两人是通过气的,他直直地望着江峋,“魏远之没理由抢走孙秀的孩子。”   江峋不悦地拧紧眉,他低头嗅了一口秦容的脖间,浓郁的橙花香之下掩盖着他所熟悉的气味,“你发热期马上要到了吧?”   温热的气息烫得秦容浑身一颤,他推开江峋,“不论他和孙秀到底怎么回事,孩子现在才足月,没办法离开孙秀,就算是为了孩子,魏远之也不该把孩子带走。”   “啧,”江峋烦躁地看着秦容的动作,“孙秀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这么上心?”   秦容抿紧唇,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他清楚孙秀背后隐藏了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可那张脸太像了,仿佛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上天为了让他弥补父亲身上的遗憾,他确实无法对孙秀做到无动于衷。   江峋不耐烦地挥手,懒得再兜圈子,“行了,别这个表情,老魏不会对孩子做什么,让孙秀放宽心,不出明天,孩子就会回去。”   初见到秦容的好心情,被糟蹋得一点都没了,江峋想,秦容死活不肯他在发热期回秦家,可他为了孙秀,发热期的当口跑来找他。   就连孙秀都比他重要?   他在秦容心里,到底算个什么?   秦容追问:“真的?”   “嗯。”   秦容不解:“他是为了什么?”   江峋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为了让孙秀安份点。”   “什么——”   话还没讲完,江峋不耐地捂住秦容的唇,他是一点也不想听到秦容嘴里再说出关于孙秀的半个字,将人半搂住推倒在沙发,他撑着身体,垂眼望着臂弯里的秦容,伸手摁到秦容的腺体上,“这算是哥哥自己送上门的吧?”

第三十八章

秦容急促地唤了声,“阿峋!”他的淡然自若在江峋跟前,永远是溃不成军,“你答应过不碰我!”   江峋极轻地笑了声,仿佛在嘲讽他的天真。   他不是什么柳下惠,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答应了秦容在他发热期间不回秦宅,那在发热期没过之前,就决不会踏进秦宅半步,但现下是秦容自己送上门了,可就由不得他了。   江峋撑起身体,眉眼轻敛,纠正他: “是不回家。”   秦容唇色霎时白了一层,颈边的腺体开始不安分的躁动,这代表着抑制剂逐渐失效了。   极淡的幽香如丝如网泛开,一缕飘至了江峋鼻翼,他眸光顿时沉了下来,伸手摁住秦容想要弹起的身体,“哥哥,你的抑制剂已经要失效了吧?”   如果再不打抑制剂,不到半个小时,秦容势必进入发热期。   秦容看着江峋,他眼中深沉的yu望像一张巨网,将他紧紧收拢其中,他有一阵失神,他到底是想不到现在这个状态来找江峋,无疑等于羊入虎口,还是他心底在渴望着江峋,借着孙秀的由头自欺欺人。   江峋的手带着滚烫,隔着衬衫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腺体,另一道信息素在不知不觉间渗入,携着春末桃子香,甜蜜的宛如可口的蜜桃罐头。   秦容呼吸越来越急促,在腺体感知到江峋信息素的一霎间,抑制剂彻底失效了。   alpha的信息素是omega的致命陷阱,无法逃脱无法抵抗。   江峋尚未察觉,他蹭了蹭秦容的鼻尖,湿热的气息落在他的唇侧,亲呢至极的问,“是故意的吧?”   话音未落,秦容昳丽至极的容颜突然泛起潮红,他痛苦地呜咽了一声,眼晴变得湿润,几乎是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幽香如野火燎原,涌满了整个别墅。   同一时间,江峋的腺体在迅速地发热,他的信息素不再收放自如,如脱缰野马,仿佛进入了易感期。   江峋感受着自身的变化,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他才难以置信地盯紧身下的秦容,几乎说不出话来。   抑制剂不可能在一瞬间失效,未被标记的omega也不可能让他信息素失控。   除非——   江峋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发着抖,“你没清除过我的标记?”   秦容浑身打着颤,指尖,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炽热的温度,他痛苦地想要缩起身体,可无济于事,他已经没了余力回答江峋任何问题,但他的一切反应也在无声中告诉了江峋答案。   江峋瞧着,望着,从难以置信到欣喜若狂,下一秒,他将秦容的身体死死的拥进怀里,力道大的仿佛要将他揉进骨子里。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受,就算老天现在一道雷劈死他,他都不会含怨。   “秦容,”江峋眼晴泛起湿意,他低头去寻秦容的唇,“你他 妈的是爱我的!”他胸腔剧烈震动,仿佛这么多年的折磨都是在做无用功,他无法克制的又哭又笑起来,“你他 妈是爱我的!”   那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不承认?   为什么和老东西在一起?   这一切又一切的疑问,都被秦容接下来的动作堵在了喉间。   “阿峋、”秦容牙齿打着颤,如蚁噬般的疼痛感漫进四肢百骸,他伸手搂住江峋的脖颈,仿佛这样会好受些,“关、关灯。”   他一身的屈辱,他不愿让江峋瞧见。   这一句关灯,也默许了江峋接下来可以对他任意为之。   江峋愣了一下,紧接着明白秦容的意思,如野兽般迅速的翻身,将屋内的灯、落地窗的帘子,尽数关上。   黑暗中,一双温热的手,带着颤意抚上了江峋的脸。   “标记我。”   ——   海浪般沉浮,水声拍打着岸边,天边是漆黑的一团迷雾。   熟悉的春末桃子香,随着节奏,萦绕在秦容身侧,他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黑暗如潮水将他拖入了深渊。   “老爷……”   “轻点……”   “好疼……”   他轻声呓语着,最后一句被咽下了嗓子。   阿峋,救救我。   ——   【作者有话说】:有一段剧情在车里。   还挺重要,头疼,但大眼仔老吞我。   微博搜:小寒山茶灼,大家随缘见!

第三十九章

发热期在浓稠如墨水般的黑暗中过去了。   江峋不去想秦容关灯的原由,但一声又一声的呓语,似把把尖利的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搅乱得血肉模糊。   一直到最后,灯都没开过,原因无他,江峋不敢去看,他恐惧出现在秦容眼里不属于他的那份眷恋。   胆小鬼。   他就是个胆小鬼!   江峋如此想着,咬紧了牙,怀里的秦容晕阙了过去,他如梦魇住了般,抚上他细长的脖颈,紧接着缓慢地收紧双手,掌心里有逐渐明显的跳动。   他知道,只要再用点力就没了。   世界上就再无秦容这个人,就再不会有人将他的一腔真心玩弄在股掌之间。   江峋向来知道恨一个人,又爱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可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还有比这样更痛苦万分的事。   他咬牙切齿地无声唤着:秦、容。   为什么要骗他,欺他,给他希望,下一秒又亲自碾灭。   昏迷中的秦容因窒息开始挣扎起来,黑暗中他的双手无助的拍打向江峋。   “阿峋……”   一声痛苦的呓语唤醒了江峋,他猛地松开手,心脏犹如被鱼线紧紧缠住。   呓语还在继续。   江峋在一片暗色里,无声地看着秦容,难以言喻的痛苦扭曲了他的脸。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掐死秦容。   可他放弃了,他绝望地抱住了秦容,一双眼在暗色里阴沉至极,哑着嗓子宣示主权,“你是我的,哥哥。”   “老东西已经死了,他没办法和我抢你了。”   “不管你到底多爱他,但现在你是我的了。”   ——   再醒来,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身体如同被连碾过,四肢百骸都泛着疼痛。   但身下柔软,显然不是在沙发里了。   秦容动了下,当即忍不住轻声嘶了一声,他伏在床边,歇了小半晌才缓过来。   在秦容的印象里,omega一进入发热期,便会神智全无,就连过程都会毫无印象,所以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对江峋说的标记我。   ……太露骨了。   他穿好衣服,衬衫扣到了最上面,细长的脖颈被尽数遮掩,显得禁欲又清冷,在整理袖子时,秦容的动作顿了顿,一团乱麻的脑袋逐渐清晰过来,一个个疑问接踵而至。   江峋看到了吗?   万一问起来,他该怎么说?   如果江峋知道了,会如他所想的一般,厌恶嫌弃他吗?   秦容抿紧唇,坐在床边,神情有些恍惚。   江峋呢?   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当omega发热期结束后,他的alpha不在身边,是不是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那江峋没有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是不是想这样告诉他答案?   认知到这些,秦容难受地弯了腰,不该奢望的,更不该冲动的。   倘若他没有一时脑热跑出来寻找江峋,至少他还能再多拥有江峋一段时间。   床边没有鞋子,秦容便光着脚出去了,房门一开,大片阳光倾泄而入,骤然明亮让秦容不由地伸手挡了挡。   待适应了,秦容才看清了老洋房的构造。   大片大片的落地窗,让阳光充分照射,温暖而又明亮,窗边临着花圃,种满了向日葵。   许是阳光,又或是向日葵,让秦容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秦容不由想,这里的原主人一定是个极温暖的人。   他这么想着的同时,江峋出现了,他拎着水壶,站在花圃边浇水。   阳光如金箔散落在他的头发、身上,仿佛披了一层薄纱,眉眼轻弯着,戾气全无,就这么随意地站在那,便夺去了无数光辉。   秦容呼吸稍紧,生怕他一喘气,就扰了这难得的美景,更害怕江峋察觉到他,眼里流露出他承受不住的嫌恶。   可老天总不让他如意,江峋似有所察觉,转头望了过来。   隔着玻璃窗,两人遥遥相望。   秦容立马败下阵来,他连江峋的神情都没瞧清,就匆匆挪开了眸光。   他摁紧栏杆,指节透出白痕,从动作中能看出他的紧张。   他的理智告诉他,该走了,不要留下来自找难堪。   可双腿就像被钉在地板上,半步动弹不得。   在他天人交战的这一会,江峋已经上来了,水壶被他放在了花圃边,手上还有水痕。   他看了看秦容,一言未发,目光最后停留在秦容光着的脚上。   两人没一个开口,寂静在环绕。   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了。   秦容不无悲哀的想。   他哑声道:“我先走了。”   话刚一出口,突然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他整个人被江峋抱在了怀里。   秦容双眼微瞪,惊慌失措,他如溺水的人,第一反应就是紧紧地抱住了救命稻草。   江峋低低地笑了一声,凑上去亲了亲秦容的唇角,“哥哥要去那?”   “你——”秦容一时之间被江峋的态度弄晕了,他不该是厌恶的吗?怎么还会亲他?不嫌恶心吗?   “我?”   秦容深吸了口气,想到现在他正被江峋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那些七七八八的问题也问不出口了,他羞耻地挪开眼, “你先放我下来。”   强壮的臂弯将秦容牢牢禁锢在胸膛,江峋拒绝道:“不放,地上凉,哥哥怎么不穿鞋子?”   秦容道:“我没那么娇气。”   江峋不理会,就这么抱着秦容下了楼,秦容担心掉下去,就只能牢牢抱住江峋的脖子,熟悉的桃子香溢满鼻腔,其间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他的信息素。   “哥哥耳朵红了。”江峋笑着咬了咬秦容的耳尖,将人放到沙发上,“想到了什么?”   “没、”秦容矢口否认,但眼神早已心虚的出卖了他,“没什么。”   他被江峋再一次标记了,他的内外身心又一次被江峋占有了,而江峋也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   这个念头让他涌出极大的满足感,甚至都盖住了那些消极的想法。   他掀起眼,探究般地看向江峋。   没有恶心,没有嫌弃,江峋的脸上只有笑意。   这无形中给了秦容一股勇气,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指尖紧张地攥紧沙发套,抬眼与江峋对视,不允许自己露出半分怯意,“你知道了?”   江峋的笑僵了一瞬,但很快他又点头,“知道。”   “你……不在意吗?”   江峋望着秦容,眸色沉了沉,他道:“不在意。”   这三个字犹如一把巨斧将锁住秦容长达六年之久的枷锁,一下子劈断了。   他无法控制地红了眼。   午夜梦回,他都恨不得拿刀剐掉的这一身丑陋皮肉,连给江峋瞧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满心以为江峋知道了,一定会受不了会嫌弃他,会扔下他头也不回的走。   可江峋说什么?   他说,他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有很重要的剧情,建议最好看一下,282220015,大家看完退了就行。   感谢小花卷打赏的鹦鹉螺*2   打了疫苗,又困又累

第四十章

“念念……”   秦容不打算再隐瞒了,当初他害怕这一身的肮脏将江峋吓跑,更恐惧江峋嘴里的那句杂种,所以怎么也不肯将真相宣之于口。   但话还没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江峋将中指竖在嘴唇上,“我先接个电话。”   秦容看着江峋的背影,刚涌现的勇气又尽数如潮水,退回了安全的警戒线。   电话结束得很快,江峋把手机揣回兜里,眉间神色略微凝重,但看向秦容时,又是唇角含笑的模样了,“刚刚想说什么?小崽子怎么了?”   秦容摇头:“没什么。”   话被打断,一时之间就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而且秦念不被江峋喜欢,秦念也怕江峋得紧,待两人能好好相处,再告诉江峋也不迟,不然眼下又因一时冲动将真相说出来了,江峋能不能接受另说。   那秦念呢?   这个见到他第一眼就差点掐死他的父亲,秦念能接受吗?   江峋半蹲在秦容身前,手里拎着一双拖鞋——顺路从玄关拿来的,准备给秦容穿上,秦容止住他,“我自己来。”   江峋点头:“好。”他目光顺着小腿一路往上,最后停留在秦容的小腹,尽管在黑暗中,但手上触碰到的感觉,很直观地告诉他,有一条狰狞至极的伤痕,宛如蜈蚣盘踞在秦容的腹部。   他问: “疼吗?”   秦容莫名地嗯了声,最后看到江峋在盯什么地方,陡然就红了耳根,他清了清嗓子,扭过头道:“还行。”   江峋望着秦容,俊逸面孔上写满了认真, “那不生了。”   秦容愣了下,很快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当即被噎住,咳了好几声才道:“不是很疼了。”   伤痕是丑了些又吓人,但秦容连生孩子时的记忆都丢失了,自然也想不起来到底疼不疼了。   江峋起身,将下巴嗑在秦容的肩上,整个人霸道地压住秦容,“不疼了也不生了,有小崽子就够了。”   秦容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但还是被江峋听到了,江峋不乐意了,问:“哥哥笑什么?不信我吗?”   江峋脾气来得快,跟个小孩似的,一个不如意,脸色就荡下来了。   但也用不着秦容哄,只要秦容肯接他的话,他自己都能哄好自己,果不其然,秦容说了个信,下一秒江峋脸色就缓和了许多,他搂紧秦容,生怕怀里这个人如一阵风般消失,“哥哥我说真的,我舍不得你疼。”   刮破了皮能疼一宿睡不着觉,可腹部的一刀,秦容该是怎么熬过来的,江峋不敢想。   而如此怕疼的秦容,为了老东西,愿意去生下一个孩子,这是江峋更不敢想的,就连丝毫的旁枝未节,都足以让江峋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水,灼得心口嗓子眼都疼。   “行了。”秦容揉了揉江峋的头,像在顺一只大型动物的毛。   嗯,藏獒吧,又大只又凶,对陌生人有强烈敌意,可又对主人极为亲热,可不就是江峋,谁敢靠近秦容一步,江峋恨不能将那些人统统驱逐在外。   说到生孩子,秦容想到了孙秀,他正色道:“魏远之将孩子送回去了?”   江峋淡淡说:“嗯,老魏又不会养孩子,不送回去能干吗?”   秦容拧了拧眉,斟酌着问是不问,但想到孙秀不愿提及,就消了这心思。   江峋瞥见他的神色,直起身体,神情有些冷,“哥哥,你愿意救谁,帮谁,我管不着。但孙秀这个人不值得。”   秦容本打算问一句为什么,但忽然思及孙秀曾经对江峋做过些什么,又默默把话吞了回去,站在江峋的立场,他厌恶孙秀不无道理。   江峋不高兴继续讨论孙秀,“不提他了,”他看了眼手机,后低头亲了亲秦容,“时间还早,哥哥想出去吃饭还是回去?”   秦容说出去,两人很快换好衣服,上了车,花圃里长势喜人的向日葵被甩在尾后,秦容好奇道:“你怎么想着住到这里?”   偏僻且环境差,别说宜居了,但凡有点家底的人都早早搬离了这处。   江峋指尖微顿,而后笑了笑道:“因为哥哥啊。”   他说的太过自然,饶是秦容也不由得恍了下神。   他不是没想过这答案,但终究觉得太过自作多情,便否决了,可从江峋嘴里说出来,好像就该如此。   就好比他随手写在心愿卡上的一句摩天轮,江峋记了快十年。   江峋似乎一直在围着他转,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依旧。   秦容抿了抿唇,望向江峋,他有一肚子的疑惑,他有什么好的?值得江峋这般喜欢他。   江峋余光瞟到,轻轻地勾了下唇,“哥哥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   秦容嗯了声。   他性子冷,不会说话,刚进秦家那会更是木讷,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地方是能吸引到江峋的?   “这是个秘密。” 江峋空出一只手,拉住秦容的指尖,放到唇边细密地亲着,“等哥哥心里只装得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告诉哥哥。”   他说的郑重其事,让秦容无法再追问下去。   但他心里本就只有江峋一人,可这话秦容难以说出口。   他看了眼车外,阳光甚好,不少情侣手牵手在逛街,他们或是十指相扣,或是搂腰勾肩,方式各不一,但脸上的神情却是相似的,皆充斥着欢喜,爱意光让人瞧一瞧就知道。   慢慢来,他相信有些话不用说出口,江峋以后也能感受到。   两人吃完饭,好友已经将秦念送回来了。   好友望着两人并肩而入,啧啧道:“怪不得要我带小孩啊。”   秦容不置可否,朝江峋介绍好友,“这是阮白,我大学舍友。”   阮白伸手准备跟江峋握手,瞧清他脸时,突然愣住了,“你?”   秦容看了看阮白,又望了眼江峋,江峋也是一头雾水,“你认识阿峋?”   阮白仔细打量了会江峋,紧接摇头道:“认错了,长得有点像,但这身材差太多了。”   两人互相介绍完,阮白就急着要走了,临走前,他拉过秦容说了几句话。   “我把你的情况跟我师兄说了,师兄建议你这几天去一趟。”   秦容常去的心理诊所便是阮白师兄开的,也正是阮白师兄,秦容才放心去。   他算了下日子,“下周,我挑到空就去。”   “行。”阮白望着远处的江峋,不由地皱了皱眉,“你家狗崽子是不是……”   “嗯?”   “算了,没什么。”阮白挠了挠头,应该是他认错了人。   当时那个人瘦骨嶙峋,浑身是伤,和眼前的江峋可谓是天差地别,再说了秦家的小少爷,再落魄也不可能出现在那些地方。

第四十一章

“对了,”阮白又想到了别的事,不再继续纠结江峋,他瞧了一眼江峋,见他注意力压根没往这放,才压低声音道:“关于遗嘱,你还打算继续瞒着?”   秦容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他的。”   阮白吹胡子瞪眼,“你是活菩萨?”   这事从一开始他就极为不赞同,到现在仍是,他苦口婆心地给秦容分析形势,“现在你俩是在一起了,自然没什么事,可万一什么时候你们分手了,你就什么都没了!”   秦容不恼,平铺直叙地道: “你盼我点好。”   他是不盼他好吗?他是让他给自己留条后路!   阮白沉声道:“我是为你好!”   但秦容满面平静,丝毫不为所动,阮白便知道自己又说了废话。   他叹了口气,“你就是个疯子。”   这句倒是触动了秦容,他轻轻地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阮白说不动他,有事在身也无法多逗留,提醒他过几天一定要去诊所后,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秦容动了,他垂下眼,伸手抚上自己的腺体,声音轻飘飘地像飘浮在空气里,“早疯了。”   在江峋的信息素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他便彻头彻尾地疯了。   第二天,天刚泛鱼肚白,江峋就敲开了秦容的卧室,进去时,秦念还缩在被子里睡觉。   秦容头发稍显凌乱,声音里带着刚醒的嘶哑,看向江峋时,脸上还有些许的不清醒。   这付模样惹得江峋忍不住亲了亲他,“哥哥,早啊。”   唇边余温残存,秦容漂亮昳丽的眼眸缩了一瞬,他尚未适应和江峋在一起了的这件事,被江峋这么一亲,耳根子飞速爬红。   尽管他的表情仍旧是波澜不惊,但也不由地侧过头,缓情绪般的咳了两声,“早。”   他瞟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一,确实是早,就不知道江峋这么早过来是做什么。   他把门带上,因为秦念没醒,说话时他特意压低了嗓子,“有什么事吗?”   而江峋恨不得整个人长在秦容身上,亲完了不够,还要将人抱在怀里才舒服,“一晚上没见哥哥,想得睡不下去了。”   倘若人要有尾巴的话,这会儿,江峋的尾巴铁定在屁股后摇得飞快。   昨晚,江峋要看电影,且一定要秦容陪着, 两人临近凌晨才分开,回到各自房间,秦容粗略地估了下时间,冷静地说:“才六个小时。”   话音未落,秦容便见江峋的脸色僵了僵,猛地意识到,他是不是太没情趣了,换成任何一个人,眼下这情况都是说些温情话的,譬如我也想你之类。   那像他一板一眼地告诉对方,才六个小时,有什么好想的。   江峋倒没生气,他从抱改成了牵住秦容的手,或轻或重地捏着指节,另一只手带着尴尬的意味摸了两把鼻子,垂着眼,郑重地道:“我是黏人了些,恨不得无时无刻都和你在一起,我知道这是个坏习惯。”   “不、”   他指腹压在秦容的嘴唇上,直勾勾地望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但我改不掉了。”他霸道又固执地下命令,“所以,哥哥你只能受着了。”   在江峋的眼里,秦容会恐惧,会抗拒。可实际上,秦容不会,他是最忠诚的骑士,是永不叛变的信徒,而江峋是他唯一不变的信仰。   他没办法不爱江峋,更无法拒绝。   所以他并没有露出任何让江峋不安的神情,相反的,他反客为主,将手指插进指缝,与江峋十指相扣,语调仍旧是平淡无波,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夹裏着柔软,“嗯,好。”   于是,在如此霸道下,秦容被迫翘班了。   江峋振振有词:“作为公司的最大股东,我都肯亲自调查市场了,你不该陪我吗?”   而看着眼前的招牌——霜城乐园,秦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公司没有朝这方面发展的意图。   但牵在身边的小团子,根本不给秦容说话的机会,“爸爸!木马!”   秦念指着游乐场入口处的旋转木马,眼晴里简直在发光,没有一个小孩能拒绝它。   秦容想不到江峋会带他来游乐场,更想不到他会愿意和秦念一起,毕竟在他眼里,秦念是他生下的杂种。   或许这是个好的开端,如果秦念能不排斥江峋了,他就能将这一切说出口了。   “阿峋要一起吗?”   江峋嗤了一声,“这种小屁孩坐的东西,我不要。”   秦念瞧了瞧秦容,又看看江峋,最后略带紧张的抓住江峋垂下的手,“江叔,一起吧!”   秦容见状也伸出手抓住另一只,轻轻地摇了一下,“一起吧。”   他很少做这种带着明显撒娇意味的动作,所以一般使出来都是大杀器,江峋本就在秦念说出口的时候动摇了,这下彻底溃不成军,“一次!就一次!”   “好耶!”   说是一次,但秦念玩上了头,根本停不下来,秦容坐一次还好,但坐了两次就开始不舒服,最后竟变成只肯坐一次的江峋陪着秦念一遍又一遍的玩。   江峋近一米九的大个,缩在木马上,显得既好笑又充斥着说不出来的可爱。   坐到第五次时,工作人员都忍不住道:“您真是好父亲。”   他从来没见过家长愿意陪着孩子来坐旋转木马五六次的。   江峋还没开口,跟在旁边的秦念先说:“他不是我父亲。”   “啊……”工作人员尴尬直挠头,眼看着江峋脸都绿了,立马让开地方。   江峋垂在侧边的手握紧,他垂眼盯着仍在兴头上的秦念,心脏像被无数只手来回揉捏。   啧,继父真不是人当的。   这次,江峋选择了和秦念坐进南瓜车。   秦念似乎察觉到了江峋情绪不妙,收敛了许多,小小的一团缩在边上。   这让江峋脸色更臭了,他把手伸到秦念跟前。   秦念一脸懵。   “牵。”   秦念立马把手搭上。   “握紧。”   秦念肉嘟嘟的手掌费劲儿地抓住了江峋。   “我当你爹,你有意见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花卷打赏的鹦鹉螺*1

第四十二章

江峋是真动了当爹的念头,一开始担心秦容会跑,所以他弄走了秦念,随着时间推移,江峋察觉到秦容根本没有动过跑的念头,那关着秦念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何况,他想要和秦容在一起,这小崽子便是无法规避的障碍。   仅花了半天,江峋想通了。   当叔叔跟当爹没什么区别,而且还多一个便宜儿子,何乐而不为?   秦念不敢说话。   江峋未急,他轻垂着眼,俊逸的面孔极力拧出几分温柔,“叫爹。”   秦念怯怯地盯着地板,小声道:“爷爷跟念念说,念念没有爹。”   他能记住的事不多,但这件事却异常清晰。   爷爷对他很好,会给他买糖,会带他玩耍,也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没有父亲。   江峋眉毛缩在一起,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老东西还知道要脸,不敢让秦念喊他爹。   “以前没有。”江峋迟疑了几秒,把手放到秦念脑袋上,算不上温柔的揉了揉,“以后我就是你父亲,你爹!”   “可你是江叔。”   江叔就是江叔,怎么会变成父亲?   江峋眉蹙得更紧,他要怎么跟小崽子解释?   因为你爸以后是我老婆?所以你得喊我爹?但小崽子能听懂吗?   江峋思考了半晌,最后只硬邦邦地扔下句,“叫你喊就喊!”   旋转木马停后,江峋牵着小崽子,回到了秦容身边。   刚一到,秦念猛地扎进了秦容的双腿间,双手死死抱住他的右腿,紧跟着小声呜咽起来。   秦容疑惑地看了眼江峋,只见他也脸臭着转向了一旁。   他蹲下来,掰正秦念,白嫩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好不委屈。   他心疼地抹掉泪痕,低声哄着。   好半晌,秦念才止住哭声。   “我们念念怎么了?都哭成小花猫了。”   秦念又抽泣了两声,而后抱住秦容的脖子,不肯说话。   秦容看着江峋,声音有些冷地问:“你做什么了?”   他心生懊悔,明知江峋不喜欢秦念,他怎么还敢让他们两人单独在一块。   这个语气刺激到了江峋,江峋陡然毛了,瞪着秦容厉声道:“我要是做了什么?他能好胳膊好腿地抱着你哭!”   秦容揉了揉眉,意识到语气过份了,稍带了温度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念念为什么哭了。”   江峋只捕捉到了前半段,连说了几个好,“行,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秦容却深吸了口气,不再言语。他知道再说下去,两人又要吵起来,干脆什么都别说了,继续哄秦念。   秦念把脑袋埋在秦容的脖颈间,磨蹭了半天,就在秦容要准备抱起他时,他忽然小声又委屈地说:“爸爸,我讨厌他。”   秦容怔住。   下一秒,他抬头看江峋,确定他没听到,才低声问:“为什么?”   秦念说过怕江峋,可从来没说过讨厌。   “他说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秦念说着又难过地抽泣起来,他不相信,像是为了得到一句反驳,他的声音都大了,“我、我想爷爷了,爸爸,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次,江峋听了个完整,脸彻底绿了。   在旋转木马上,秦念死活不肯,江峋也不打算死嗑了,但就在两人要走时,秦念又好死不死地说了句,“爷爷说我没有父亲。”   江峋皱着眉说,“你爷爷早死了。”   秦念不懂,“什么是死了?”   江峋不耐地解释:“就是不回来了,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就这一句话,让秦念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眼看着路人都瞧过来了,秦容哄了几句,抱起秦念,绕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   秦容叹了口气,对江峋道:“念念还小,这些事我没办法直白地跟他说。”   江峋压下火气,他也清楚他的脾气来的毫无理由,简直像是无理取闹。   但秦念对老东西的态度,确实像根发钝的毛刺,粗糙的碎屑生根发芽般的扎进了肉里,又疼又痒,让他难以遏制地生出躁郁。   到底是秦念尚小,无法直白地说,还是在秦容心里,从没接受过老东西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   江峋闭了闭眼,他问不出口。   他是个胆小鬼。   “你们去玩吧。”江峋不再纠缠,沉声说:“我回车里等你们。”   “阿峋。”秦容空出的手,及时地抓住了江峋。   “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会想办法让秦念接受他。   但在江峋的耳里这句话却彻底变了个味道,他咬了咬牙根,苦笑着道:“好。”   是他愿意当替代品的,这些苦活该他受着。   江峋要回车上,秦念也哭累睡着了,于是三人干脆一道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江峋的态度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但秦容总感觉有一道无形的缝隙在他与江峋之间,逐渐扩大着。   这个感觉,在他不让江峋进去三楼房间时,变得更明显了。   那天,秦容到家,就见江峋从三楼的楼梯下来,江峋说:“那间密码房,哥哥有指纹吧?”   密码房。   整个秦宅,只有一间密码房,掩藏着无数阴暗的地方。   秦容光是听到,后背就冒出冷汗。   他抿了抿唇,摇头,“没有。”   他说谎了,但江峋好像没看出来,哦了声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秦容仍旧心有余悸,惴惴不安地望向三楼。   他又担心了两天,见江峋没有再问的意思,才稍微安下心。   日子快来到东林omega专校的百年庆,秦容特意挑了前一天,去了趟心理诊所。   阮白的师兄是个beta,长相不出众,但浑身都散发着温和和仁慈。   按阮白的话来说,见到了他师兄,就仿佛被圣母的光辉普照着。   但不得不说,圣母师兄的气质确实让人容易放下心防。   “好久不见。”   秦容颔首,“你好,医生。”   师兄温柔地笑,“都说了,你可以也叫我一声师兄。”他看了眼迟疑的秦容,又道:“当然,医生这个称呼我也很喜欢。”   “最近还好吗?”   “嗯。”   师兄说:“有什么好事可以分享吗?”   秦容瞧了眼师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江峋,医生也不行。   师兄没再尝试诱导,反而高兴地说:“很好,你的状况果然比之前好多了。”   秦容不解。   “你迟疑了。”师兄笑了笑道:“之前我问你这个问题,你都是很快的告诉我没有。”   “最近有想起来些什么吗?”   秦容摇头,迷雾停留在秦念地出生,不再漫延,可又不再退却。   师兄的笑淡了些,他道:“有时候,忘记并非一种坏事。”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人的大脑是很有主见的吗?”   秦容点头。   当某件事超过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时,大脑便会自作主张地将这件事遗忘,封存,模糊。   “你的意思是我的大脑不愿意让我记起来?”   “是的。”师兄温柔地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要再想起来?”   秦容不置可否,他缓了下,说:“如果我就是想记起来,有什么办法吗?”   师兄不赞同地蹙了蹙眉,但仍如实说:“记忆不可能完全消失,总归会有蛛丝马迹,如果顺着这些,加以刺激,或许能想起来。”   “简单来说,一个没被筷子打过的人,看到筷子只能想到筷子,但被筷子打过的人,便会感到疼痛。”   “我懂了。”秦容点了点头,“谢谢您。”   临走前,师兄还是劝道:“你的精神状况并不稳定,如果强行刺激,指不定会适得其反。”   出了心理诊所,秦容去了明慈医院。   魏远之说的秘密,他还没去验证,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一趟,一定能让他想起来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感谢清颜打赏的三叶虫*1

第四十三章

明慈医院建在霜城郊区,远离城市喧嚣,占地颇广,环境极佳。   分为两个大区,一个是疗养A区,一个是诊疗B区。   疗养区病人与家属进出自由,但诊疗区不一样,说是诊疗,更像是关押。   秦容怀孕时,便住在疗养区。   到了地方,他给魏远之发消息,魏远之回的挺快,给了秦容一个病房号。   B区1705。   秦容垂眼盯着屏幕,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让他近乎有了想逃跑的冲动。   他想不到,有什么秘密是能藏在诊疗区里。   诊疗区并不是能随意出入的,魏远之在这方面,倒是安排的妥贴,他让秦容去A区一楼护士站,会有人带他进去。   在护士站找到人后,一名护士轻车熟路地带他进人了B区,与A区的喧闹不同,B区拥有种诡异般的安静,所有人说话都压低着嗓子,除了偶尔有撕心裂肺到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他路过一些病房,能看到里面的人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还有一些扒在门上的玻璃,秦容扫过去时,正好与之四目相对。   空洞且无神。   秦容尚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只见那人缓缓地裂开嘴,唇线开得极大,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嘿嘿。   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瘆人。   秦容生出恐慌,可不是出于对这人的害怕,而是即将面对的秘密。   这里到底藏了什么?   到达了十七楼,变得更安静,连吼叫声都消失了。   到了1705,秦容停了下来,但带路的护士却还在往前走。   察觉到秦容没跟上来,护士停下了脚步,“不是这里。”   她走到护士站,在柜子翻了半天,翻出了一张纸,递到秦容面前,“再前面我就不方便过去了,您一直往前走,会看见一扇密码门。穿过后,再走十几米就到了。”   纸上有一串数字。   秦容环视了一圈,这一层的人少得可怜,连护士站里都空空如也,如果不是少有几个房间传出轻微声响,怕是让人以为荒废了。   道了声谢后,秦容独自走向护士所说的地方,越靠近,心底的不安越浓烈。   随着一声嘀,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条深而长的走廊印入眼眶,两边摆放着止咬器、束缚带和手铐脚链,仿佛进入了监狱。   最左侧的病房号上俨然是1701,门上的玻璃挂了块黑布,窥不清里面是何情况。   这里仿佛是另一层空间。   他顺着往下走,每一间房门都是这样,被黑布遮掩,直至1705——魏远之报出的病房号。   一到门口,秦容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与他信息素极度相似的味道。   门把手上覆了层灰,能瞧出来这里很久没来过人了,甚至连打扫的人都不曾有。   他没有犹豫——到这了,便没有退路可言。   推开门,灰尘的味道夹杂着大量幽香,铺天盖地的扑了过来。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窗帘上都挂着黑布,将光线尽数挡住。   味道有些呛鼻,秦容边咳边摸着门边,寻找照明开关。也不知道这看似放弃了的地方,还通不通电。   很快他摸到了。   按下开关的瞬间,四周大亮。   在看清了周遭的一瞬间,秦容脸色刹白,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房间不大,可每一处手能碰到的地方都写满了字,暗红色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墙面。   而字全是重复的,无一例外,写的只有两个字——秦容。   魏远之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吗?   他掏出手机,双手颤得不成样子。   「这里是什么意思?」   魏远之回了个电话,“秦总看不懂吗?”   秦容声线在抖,“我不懂。”   魏远之很轻地笑了声,“是不懂,还是不敢懂?”   秦容看着墙壁,每一道勾横撇捺都是他所熟悉的——江峋的字是他教的。   他腿软到只能靠住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他痛苦地扭曲了面容,“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江峋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在这墙壁下写下了这么多的秦容。   “秦总想知道?”魏远之的声音透过听筒,仿佛是恶魔的低语,“那之前我说的交易,秦总有兴趣了吗?”   他咬紧牙根,“有。”   这秘密是索命的绳索,除了被拴着往前走,秦容别无他法。   “但你要先告诉我!”秦容几乎喘不过来气了,他颤着唇问:“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无需魏远之说,秦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   “六年前。”   果然,果然。   秦容顿时狼狈地滑落到了地上,瞠目欲裂,胸口疼得让他眼泪直流,他死死咬住手背,不肯露出一点声音。   “收拾下情绪,两个小时后,我在这等你。”   魏远之也不管秦容到底崩溃与否,报了个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恍惚中,秦容看到了床边挂着一串手铐,上面是褐色的印迹,他踉跄着起身,将手铐抓在了手里。   上面似乎还泛着血腥味,源源不断地往鼻子里钻。   他想嘶吼,可嗓子如同被胶水粘住,丁点声音发不出来。   阿峋。   他的阿峋到底遭受了什么?

第四十四章

魏远之约的地方是一家咖啡馆,在明慈医院附近,秦容到时,魏远之已经在里面了。   他穿着一件偏薄的毛衣,低头搅动着咖啡,余光瞧见走来的秦容,唇角挂起温柔的笑。   魏远之说:“特意给你点了杯热牛奶。”   秦容指尖发颤,双手扶住桌角,才堪堪站直身体,“你要什么!”   魏远之喝了口咖啡,不急不躁地说:“先坐。”   外面的阳光甚好,可落在秦容身上,仍让他感到浑身冷透了。   一闭上眼,眼前尽是房间里密密麻麻的字。   魏远之看着秦容这付模样,不由笑了。   他的笑容很淡,更多是嘲弄,仿佛在看一场演技拙劣的表演,他是不屑的,但出于礼貌仍维持着如薄冰的笑容。   秦容自然看到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若有若无地都感受到过这种感觉——魏远之瞧不起他。   秦容从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可在这一刻,他如芒刺背。   魏远之收回视线,指节有序地敲打着桌面,他垂下目光,吹开搅动出来的细沫,“秦总喜欢听故事吗?”   与魏远之几番交谈,秦容大约摸清了这个人说话的习性,话不对题,想到什么说什么,随性而为。   那怕此刻秦容说了不喜欢,魏远之也会继续说下去,所以秦容干脆僵着脸点了头。   他实在无法露出好脸色了,就连平日里的平淡无波,他亦无法维持。   病房里密密麻麻的字如同鱼线紧紧缠附在心脏上,呼吸之间是血腥味与痛苦。   “我想想该从哪一段说起。”魏远之支住下颚,他的动作慵懒随意,但薄片后的眼睛却透着锋利,他想了想,紧跟着下了决定,“就从1705。秦总有仔细看看哪里吗?觉得像什么?”   “监狱。”   摆满的手铐脚链束缚带,门板窗户上的黑布,无处不透露着压抑。   魏远之笑了声,“聪明。”   下一秒,他的声音陡然冷了许多,“里面的人进去前,可都不是自愿的,也不是疯子。”   魏远之清楚地看到秦容嘴唇瞬间惨白如宣纸,他便知道秦容听懂了。   秦容嘴唇翕动,嗓子涩得无法言语。   不是自愿,联想到电话里说的时间节点,几乎是在一瞬间,秦容便理清了来龙去脉,而做出这件事的那个人,秦容都不需要猜。   秦容咬着牙根,无声地念出两个字——秦生。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秦生却将活生生的江峋扔进了如同监狱般的病房里。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一想到,他在疗养区时,阿峋就在与他一院之隔的病房里,他浑身就冒出寒意。   当初,江峋离开时,他只当是他的威胁起作用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秦生把江峋关进了明慈医院。   疯子!畜牲!   毁了他一个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去折磨江峋!   秦容死死握紧拳头,头上青筋乍现。   “然后呢?”   魏远之往后倚,轻描淡写道:“然后很简单,我救了他,带走了他。”他故作遗憾的啊了声,“这个故事是不是太简单了?”   他没等秦容接话,又道:“既然这样,我再附送一个小彩蛋。”   魏远之指着颈边道:“还记得,为什么我老说你的信息素很特别吗?”   “因为——”魏远之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容,“每半月都会有人给江峋打诱发剂,再把你的信息素灌得整个房间都是。”   “明慈的隔音做的特别好,可还是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声音,啧、你说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这么折磨人。”   魏远之道:“以至于我每次一闻到这个倒霉的味道,就知道肯定睡不好了。”   秦容不知道自己怎么听完了全程的,寥寥数语,可其中深掩的过往让秦容几乎快死了。   发热期何其难捱,他胳膊上无数的伤痕可以证明,可至少他不会被江峋的信息素折磨。   可江峋呢?   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这本书应该不会太长!所以!这就是这章很短的原因!   感谢用户1e91h0np打赏的寒武扶仙1   感谢用户uknmzku3打赏的三叶虫1   感谢无奈听书人妄想改离分打赏的三叶虫1

第四十五章

秦容摇摇欲坠,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像破锣般干涩,“诱发剂对他没有作用,是因为这个?”   魏远之掀起眼皮,同他微微轻笑,意思不言而喻。   瞬间难以言喻的闷痛席卷全身,他所看不到的,查不到的,深掩在过去的种种,被魏远之一件一件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魏远之瞧不起他了,江峋所受的一切苦难由他而生,换做任何一个旁观者,都无法相信他毫不知情。   于是,他的痛苦,在魏远之的眼里,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是惺惺作态故作怜悯。   魏远之打量着他,神情松动了许多,感慨道:“看来秦总对江峋还是有几分真情的。”   秦容不欲在魏远之面前过于流露出脆弱,他竭力克制住,沉声道:“你要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魏远之几乎已经将过往在三言两语间说了个干净,但他口中的交易,却只字未提。   倘若他无耻些,大可不必履行这空口白话。   “秦总。”魏远之垂下眼,继续搅动咖啡,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在交谈中,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他低头抿了一口,而后抬起双眼,锋利而又直白地望向秦容,慢条斯理地道:“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秦容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他和魏远之之间什么都还未达成,怎么就结束了?   魏远之笑容见深,反问道:“你有把柄太多在我手里了,这样浑身破绽的你,我需要和你做什么交易?”   这话说的秦容更加匪夷所思了,那他往日嘴里一口一个的交易,和今日所说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就为了见他得知真相后痛苦模样?   思及此处,秦容忽然有了个大胆猜测。   难道交易只是个愰子?   他不过是想让秦容去亲眼见证一番,看一眼那满是秦容的房间。   可说不通啊!就算他不以交易为前提,秦容依然会去,毕竟事关江峋。   魏远之竟似看穿了他,“我所要的交易,不过是想看你到底对江峋有没有感情,如果没有,那么这些事就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不然在你眼里就是笑话一场。”   秦容不解:“可你怎么能知道……?” 他对江峋是真是假。   魏远之说:“秦总估计没注意到,病房里有监控器。我虽不信你喜欢江峋,但痛苦作不了假。倘若你在病房里无动于衷,今天这场对话,便也不会出现。”   这个结果是秦容想不到的,当初魏远之说他是为了江峋,秦容半个字都不肯相信。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秦总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是为了江峋不假,但我更多的是……”魏远之翘起唇角,温柔成熟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戏弄,“喜欢看别人痛苦。”   魏远之说话间,将一段视频放了出来,。   视频画质相当高,缩在角落里的秦容被拍的一清二楚,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神情痛不欲生。   “监控的视频我保存了。”魏远之看着视频,眼里几乎在发光,就宛若饿狼瞧见了美味的羔羊。   这目光让秦容从视频里的狼狈中脱身,他后背冒出寒意,直窜头顶。   他意识到,魏远之也是个深藏在温柔皮囊下的疯子。   魏远之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敛起神色,收起手机,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失态了。放心,不会给任何一个人看的,包括江峋。当然,我也不会对着视频做什么猥琐的事情。”   秦容强忍住不适同意了。   不过,他同意与否都影响不到魏远之。   视频已经落在魏远之手里了,就算他想以侵犯肖像权为由,让魏远之删掉,但魏远之根本不可能任他摆布。   -   回到秦宅,秦容发现陈叔等一众人回来了,空荡寂寥了许多日的大宅子,在顷刻间又热闹了起来。   但秦容满脑子都是想见江峋的念头,潦草地同陈叔打过招呼后,直奔江峋的房间。   敲了两下门,迟迟不见反应,秦容掏出手机,指尖仍在打颤,他正要将号码拨出去,门突然开了。   江峋刚醒,头发乱糟糟地垂眼看他,话还没说上,秦容突然迎上去,将江峋抱了个满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江峋还好好活着,而江峋被投怀送抱的秦容弄懵了,双眼微瞪,嗓子有些发紧地说:“哥哥是怎么了?”   秦容双唇在颤,他比江峋低了半个头,抬头嘴唇正好能够到江峋的唇,他带着炽热的呼吸,如跪拜神佛般虔诚的吻住江峋,“阿峋。”   他的眼眶在一瞬间湿润了,他想问江峋,疼不疼?   可嗓子哑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容的眼泪烫得江峋手足无措,连秦容主动亲他的这一举动,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哥哥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谁欺负你了?”   秦容无声落着泪,动作又快又急地攥住江峋的胳膊,将衣?拉了上去。   一大片如绿豆大小的瘢痕印入秦容的眼眶。   诱发剂分为口服与针剂,口服的剂量小尚让人难以控制,而针剂的一针下去,连最清心寡欲的和尚都会发疯的,同时也会在身体上留下疤痕。   这一刻,他的呼吸几乎停了,嗓子眼里滚出‘嗬嗬’的声响。   听人诉说是一回事,可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他难以遏制的痛苦的瘫倒下去,幸好江峋及时搂住了他。   所有嘶吼被堵在嗓子眼,他双眼猩红,流下来的几乎像是血泪。   为什么!   他听话了,秦生要的他全都照做了!   可为什么他还是不放过阿峋?   为什么啊!折磨他一个人不够吗!   为什么要还要动阿峋!   江峋吸了口气,猛地将袖口拽了下去,迅速地捂住秦容的双眼,不让他再看。   而他在秦容的反应里,已经清楚了一切。   江峋抿紧唇,垂眼看怀里的秦容,心头漫起苦涩。   哥哥你知道的不是吗?   当初高高在上,目光里全是冰冷,看他跟看条发qing的狗一样。   而现在又这么痛苦是为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虚假的峋崽:又凶又狠不可理喻强迫哥哥大混蛋。   真实的峋崽:哥哥不爱我还骗我呜呜呜我好难过。   感谢用户usfd5rez打赏的三叶虫1   感谢想许ぃ沫倚然打赏的三叶虫1

第四十六章

江峋半搂着将秦容扶至床边,怀里的人仍在颤栗,压抑不住地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逸出。   这般的秦容,江峋从未见过,犹如一台中了病毒崩坏的电脑,设好的程序尽数崩溃。   他沉重地吐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秦容的发顶,柔软的发丝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清楚地嗅到了,想必秦容已经去过明慈医院了。   江峋抬起秦容的脸,嘴唇安抚般的吻着他的唇角,“哥哥,都过去了。”   再痛苦,再黑暗,俨然是过去式了。   秦容这来得突然的痛苦,其实让江峋摸不着头脑,这种感觉就好像秦容遗失了那一段记忆,而后以另一种方式得知了他当年所承受的一切。   江峋再抬眼看秦容时,发现他眼神泛散,神思恍惚。   “哥哥?”   他又唤了几声,可秦容仍不给他任何反应。   他顿时紧张了起来,起身找人。   刚一离开,失了反应的秦容,如同插上电的仪器,瞬间运作起来。   只见他捂住脑袋,痛苦地倒进床铺里,整个身体拼命地缩蜷在一块,上唇碰着下唇,牙齿在里面咯咯作响。   江峋胳膊上的疤痕,如同按下了电视的开关,全是乱码的花屏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紧跟着眼前无数的画面急速划过,像是开了几百倍速,让他根本看不清上面是何景像。   他拼命地想看清,却只能让自己更痛苦。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嘶吼,敲击在他的耳膜之上,震得双耳鸣声不断。   而嘶吼在重复着,其内容只有两个字——哥哥。   哥哥。   哥哥,哥哥。   每一句都含着无边的怨气,刺激得秦容气血翻涌,喉间涌现血腥味,眼前顿时一黑。   -   “我去过明慈医院。”   这是秦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他颤抖着双唇,整张脸犹如被白粉厚刷了一层。   江峋握住秦容冰凉的手,贴在下颚,他丝毫不在意秦容去没去过明慈,他声音压低,像是在压抑着恐惶,“哥哥你吓到我了。”   就过了五分钟而已,他再回去时,秦容已经晕阙过去了。   秦容动了动指尖,垂下眼,声音里是嘶哑,“六年前,我去过明慈医院见过你。”   江峋一怔,他抿紧唇,半响才道:“过去的事了,哥哥不要再想了。”   秦容盯着江峋,盯着盯着忽然滚出泪来,他哑着嗓子说,“是啊。”   过去的事了。   可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就全部忘记了。   晕过去前,他终于捕捉到了一幕画面,而这一幕也如烙铁般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昏暗的病房里,江峋双手被铐在病床上,双眼猩红,像只发了狂的野兽,嘶吼着,怒嚎着,拼命地想要挣脱束缚。   而他站在秦生的身边,在离江峋一米开外的地方,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一堆垃圾一样的看着江峋。   秦容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几乎不敢承认,这竟然是他。   牙齿难以遏制地咯咯作响,他遗失的那段记忆里,他到底做过什么?   江峋心疼地起身将秦容抱进怀里,贴在他耳边,不断地说:“我不疼了,我也不难过了,哥哥,我不拿这些往事来折磨你,你也不要自己折磨自己。”   在送秦容来医院前,陈叔担忧的说了一句,容先生是又犯病了吗?   江峋才知道原来秦容精神上出过问题,再联想到之间的反应,他大概也知道秦容为什么会这样了。   那段江峋这辈子最黑暗的时刻,秦容算半个参与者,可他竟然全忘了。   换作他人,可能早暴跳如雷了,可江峋却没为此生气,或是不甘,他只庆幸,幸好秦容忘了。   所有的痛苦他可以一个人承受,一个人记着。   他不愿秦容为此皱一下眉头,掉一滴眼泪。   秦容好久才道:“你不恨吗?”   江峋闻言,极为眷恋地蹭了蹭秦容的耳边,“我恨啊。”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倏然间浑身僵硬了,他坐直身体,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恨哥哥你不爱我。”   “哥哥,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爱我。”江峋将秦容的手贴上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你觉得我道德绑架也无所谓。   我不要你喜欢我,我要你爱你,我要你这颗心脏里,除了我,谁也不准占一分一毫的位置,老东西不行,就连秦念我都会嫉妒。”   江峋说的极为认真,仿佛在对着漫天神佛祈求他最大的愿望。   他要秦容。   从少年情窦初开再到如今时过境迁,他要的求的,全是这一个人。   -   秦容无大事,在医院醒了,观察了一个上午便出院了,但却因此错过了东林的校庆。   他亲自给东林的校长致电表示歉意,并允诺翻新校舍。   校长未推辞,诚恳地感谢了一番。   江峋开着车,眉眼坠了一层薄光,他从余光中瞟到秦容在看他,他抽出一只手,伸到副驾驶,准确地握住了秦容的手。   略凉,掌心有薄茧,指腹磨着这些半软半硬地茧子,江峋说:“哥哥想问什么?”   秦容面色算不上好,犹带憔悴,他不知从何问起,可江峋的六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又全想知道。   于是,他挑了一个相对简单的问:“魏远之救了你后,你去哪了?”   秦生在世时,他调查过江峋的去向,但他手上没什么实权,出来的结果自然不如人意。   江峋说:“我在霜城没离开过。”   秦容瞳孔微睁。   “宋梦生的父亲与老魏认识,他把老魏弄出来的时候,老魏捎带上了我。”他笑了笑,趁等红绿灯的空闲,将秦容的手送到嘴唇边上,低头很轻地咬了一口,“嗯,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了。”   但这些没什么好说的,才是关键。   秦容指尖微动,挠了挠江峋的掌心,似乎在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江峋扣住秦容的指尖,拐了个弯,停在马路边,他凑上前,俊逸的眉眼挂了层淡淡的笑意,“听故事都是要收费的,哥哥亲我一口,我就往下说一些,行不行?”   他还掂记着昨日秦容主动送上来的吻。   温热气息扑面而来,秦容看了他一会,没说话也没动作,江峋以为秦容不愿意,悻悻地笑了下,准备撤回身体,谁料秦容倏地攥住他的衣领,嗑嗑巴巴地吻了上来。   唇与唇相贴,气息相交,秦容就睁着眼,看着江峋,也没下一步动作。   江峋很快反应过来,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哥哥不伸舌头吗?”   秦容耳根子瞬间红透,但也没推开江峋,极其听话的伸出舌jing,小心翼翼地舌忝了下江峋的嘴唇。   青涩地像没接过吻。   江峋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脑子里的弦突然断了,他扣住秦容的后脑勺,近乎粗鲁地吻了上去。   两人皆气喘吁吁了,江峋才松开手,他咬了咬秦容的下唇,哑声道:“真犯规。”   秦容平复完呼吸,问:“可以继续说了吗吗?”   倘若不是嘴唇还红着,谁能想到他现在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是刚接过吻。   可就是这个样子,才勾得人更心猿意马。   “换个地方吧,哥哥。”江峋眼神暗了暗,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了掐秦容的腰,“我慢慢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说】:感谢谷雨打赏的三叶虫1   感谢炒菜好吃打赏的三叶虫1

第四十七章

从医院到秦宅,只需三十分钟,办出院手续时,江峋让陈叔准备午饭,两人到饭厅时,浓郁的饭香直往鼻子里钻。   秦念一见来人,立马蹦下椅子,朝秦容跑去,“爸爸!”但他目光扫到身后的江峋时,步伐顿时慢了半拍,怯怯地挪到秦容腿边,变得小声地喊了一声,“爸爸。”   他还怕着江峋。   这反应被秦容尽收眼底,余光里的江峋,眉眼轻垂着,没什么情绪。   秦容牵住秦念的手,转头看向江峋,“阿峋……”我有话跟你说。   但话未出口,江峋打断了他,他缓缓地勾起唇角,“没事,慢慢来。”   如果没有明慈医院的事,秦容可能还想着慢慢来,待秦念适应了和江峋生活后,才把这真相告诉他们。   可现在秦容只想让江峋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心意,知道秦念是他的孩子。   秦容将秦念抱回椅子上,吩咐佣人照看他吃饭。   他回身拉住江峋,将他带到了卧室。   “你先坐。”   他说完,径直走到床边,弯腰拉开床头柜。   江峋抿唇不解地问:“哥哥在找什么?”   东西就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他拿了出来,将一罐标签已经泛黄的糖果罐子摆放到江峋面前。   “这是……?”   秦容没回答他,从里面拿出了一颗,动作可谓是轻柔地旋开糖纸,在他做这些的同时,江峋拿起罐头看了一眼日期,发生已经过期好几年了。   眼见秦容就要放进嘴里,江峋一个手快拉住了他,瞪了他一眼,“过期了!”   “我知道。”秦容轻轻地弯了下唇,依稀是个笑容,“这罐糖一共有103颗,现在就只剩47颗了。”   他倾身将糖吃了进去,江峋没拦住。   桃香在唇齿间迸发,清甜的滋味里含了一缕苦涩。   “我、”秦容皱了下眉,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说,江峋离开的这些年,除了这罐糖,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想念他。   每当他从那扇门出来后,只能靠这罐过期的糖,撑住这快要被压垮的身体。   可这一切太难以启齿了,就算江峋知道了他满身的伤痕,他也没办法说出口来。   无数话语在舌jian滚了又滚。   “我……”   江峋看出了秦容的欲言又止,他捏了捏秦容的掌心,“哥哥不想说,可以不说。”   秦容摇头,认真地道:“我想说。”   江峋一愣,秦容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像个固执小孩非要说清楚的样子,他笑了下, “好,我不急,哥哥慢慢说。”   秦容抿唇,眉宇皱得更深了,“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峋扫了眼罐子,他指着道:“先从糖开始?我送的?”   他对这糖其实没什么印象,但直觉告诉他,这糖是他送的。   “嗯。”   江峋看着秦容,他不知道秦容为什么要留着这罐糖,他有种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了。   “为什么过期了不扔掉?”   秦容眼里流露出执拗,“我只有它了。”   江峋忍不住问:“哥哥,你喜欢我吗?”   江峋感受到他抓着的手紧绷了,他听到秦容说:“嗯,喜欢。”   简短的几个字,让江峋都快呼吸不上来了,他躲开秦容的目光,胸膛在一瞬间剧烈跳动起来。   他反反复复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什、什么时候?”   秦容摇头:“我忘了。”   是真的忘了,过去的记忆是上着锁的盒子,他没有钥匙,他打不开。   江峋嗓子发紧,他还没酝酿出话语,只听秦容又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秦容不打算再迂回了。   不管江峋能不能接受。   秦容坦荡荡地望进江峋眼底,“念念是你的孩子。”   他没等江峋说话,站起身来,“你不是问过三楼那间密码房吗?”   “上一次,我骗你了。”   提至密码房,秦容的浑身就开始发颤,他垂下眼看着还没回过神的江峋,“愿意陪我一起进去吗?”   江峋像是宕机的电脑,还在拼命地重启,等他稍微回过一些神时,他和秦容已经站到了三楼密码房前。   秦容唇色尽失,他抬起左手,克制着颤抖,准备将手指摁上去,可江峋像是看透了他的痛苦,本能地攥住秦容的手腕。   秦容顿了一下,却没停止动作。   “如果我不说,你可能也没法相信念念是你的孩子。”   既然不打算隐瞒了,干脆将一切全盘托出。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秦容已经感受到漫天的血腥味要将他淹没吞噬了。   他的双腿几乎被钉在了原地,寸步难行。   他闭了闭眼,面容扭曲,“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可以、”他嗓子眼如同被脱水粘住,好半晌才嗑嗑巴巴地将话说完:“可以不要我。”   话音落地,秦容视死如归般地推开了门。   江峋尚未理清,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让他瞠目欲裂。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   墙壁上挂满了照片,里面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秦容。   照片拍摄的角度都及其刁钻,可每一张照片上,秦容的神情都被拍得极其清楚。   像个破布娃娃,被撕碎了。   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让秦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秦生癫狂的笑声就在耳边。   “因为我是omega,他对着我硬不起来。”   “可我这张脸又像极了那个alpha。”   “所以,他把恨意全发泄在了我的身上。”   秦容拖着脚伐,走到了边缘,那里摆着无数的器具,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血液。   “这些东西,”他笑着回头望了一眼江峋,“都在我身上用过。”

第四十八章

秦容本不姓秦。   他随omega父亲的姓——木。   容也不是他的名。   秦容这两个字皆是秦生安在他头上的。   父亲死后,秦生将他从贫民窟里带了出来,他与秦生站在父亲的墓碑前。   秦生长得高大,宽厚的背影挡住了风霜,他说:“你的名字不吉利,从今天开始,你便随我姓,名容。”   刚失去父亲的秦容连悲伤都来不及,昏头昏脑地应下了这个名字。   秦生将秦容安排进了学校,在下车的前一刻,秦生将一针抑制剂打进了秦容的身体里,尽管当时的秦容根本不到能散发抑制剂的年龄。   他疼得缩在后座,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秦生不为所动,他冷声道:“忘掉是omega的你,这一刻开始你是alpha。”   从那一天起,他顶上了这个名字与alpha的身份。   秦生不常来见秦容,偶尔来了,也只是看两眼就离开,连话也不会多说几句。   秦容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他十七岁时,跟同校的alpha谈恋爱了。   隔天,在上着课的秦容,被几个大汉粗暴地带到了秦生的面前。   秦生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整张脸隐在阴暗中,他撑着下颚,随意却气势逼人。   “阿容。”秦生声音含了一丝懒意,垂着眼,高高在上地看着被人按在地上的秦容。   秦容后背直冒冷汗,他抖着唇,惶恐地望向秦生,“老、老爷。”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秦生说:“开心吗?”   秦容摇头:“我不懂您的意思。”   秦生笑了一声,手指在空中挥了两下,极有眼力见的手下,立马将隔间的人拖了出来,像丢垃圾一样的扔在秦容面前。   那个人浑身是血,胳膊以极其奇怪的姿势往外拐着,那样子就像是——   活生生被人掰弯过去。   秦容吓了一跳,瞳孔霎时紧缩,刺鼻的血腥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鲜血糊了那个人一脸,叫人瞧不清他的面容,可秦容却觉得他有些熟悉。   秦生唇角勾出残忍地笑容,“不认识了吗?”   秦容心底漫起恐慌与不安。   “来,让他看清。”   话音落地,押着秦容的其中一名大汉松开了手,转而徒手抓住血人的头发,拖着一块烂布似的拖起了他。   紧接着,另一个人将秦容的头恶狠狠地压向血人,瞬间,他与血人近在咫尺,浓郁的血腥味笼罩住了他。   他害怕地想往后缩,但按住他的人根本不给他机会,而他也因此被迫看清了血人的脸。   看清的一瞬间,秦容几乎瞠目欲裂,控制不住的啊了一声。   秦生见状,满意地笑了起来,他踱步走到秦容跟前,半蹲下来,“看清了?”   秦容唇色尽失,宛如得了重病,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他难以遏制地生出惧意,身体拼命地往后缩,但大汉将他控制得寸步难动,他只能被迫面对秦生,“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秦容想不出来。   很快,秦生告诉了他答案。   “阿容,他不该碰我的东西。”秦生伸手,像抚摸宠物一般地顺着秦容的发顶,“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二次了。”   “这次是手。”   “下一次,我就不确定是什么了。”   之后,秦容再没见到过那个alpha,也再不敢和任何人靠近。   他被迫的成为了一座孤岛。   十八岁时,秦容进了秦宅,他踏进去的第一眼便瞧到了站在楼梯口的秦峋。   漂亮精致,穿着小西服,像个娇贵的小王子。   小王子好奇的看了他一会,才慢慢走下来,伸手握住了他,“我是阿峋,漂亮哥哥你叫什么?”   自那件事后,秦容再没和人如此亲密接触过,他后背条件反射地冒出大片虚汗,克制住把手抽回来的冲动,他僵硬着说:“小少爷,我叫秦容。”   小王子纠正道:“是阿峋。”他又道:“哥哥的名字真好听。”   秦容却因这句话,脸色霎时惨白。   被扭断手的alpha也说过这句话。   “哥哥你蹲下来点。”   精神恍惚了的秦容依言照做,刚蹲下来,秦峋就贴了上来,他说了什么,秦容几乎一个字都没听到,除了最后一句的标记。   年少时抑制剂带来的疼痛,让秦容时至今日都恐惧万分,他脸色难看了一瞬,“小少爷,我也是alpha。”   秦峋不高兴的拧眉,“是阿峋,不是小少爷。”   后背被汗淌湿了,血脸在眼前不断地出现,秦容惶恐地看向隐在阴影里的秦生,待他看到对方点了头,才如释重负的应下这个称呼。   “哥哥要记牢了,只能叫我阿峋。”   小王子扬起笑脸的瞬间,秦容仿佛看到了光。   但这时,秦生走了过来,光源顿时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了。   秦生淡淡道:“走了。”   “是。”秦容抛开脑海里多余的想法,站起身来跟上秦生。   走到三楼时,秦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秦峋仍站在客厅中央,他看到了秦容,所以他高高举起了手。   “哥哥。”   【作者有话说】:感谢乜野打赏的鹦鹉螺*1

第四十九章

在秦宅的日子并不难捱,充其量是从集体宿舍搬到了大单间,若硬要说区别,那就是多了个跟屁虫——秦峋。   秦峋整日里哥哥长,哥哥短,跟在秦容身后跑。   在这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差,除开秦生回来的时候。   秦生回秦宅的频率很固定,逢周一、三、六,像是为了完成特定的任务。   每次回来,会让秦容去他的房间过夜。   他算是秦生养大的,对秦生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心,是病态般的服从。   尤其是alpha血淋淋的模样,让秦容意识到,他是被拿捏在手里的稚鸟,羽翼未齐,更遑论逃离。   偶尔,他的内心深处也会发出微弱的疑问——这样是对的吗?   这个念头很快就压下去了。   但秦生从不碰他,他任由秦容在他的卧室里随意走动,做什么都行,唯独不可以踏出大门。   而他就安静地坐在角落沙发里,这么一坐,就是一夜。   起初,秦容不懂这是何意,直至他无意间碰倒了摆放在书架上的相册。   洒了一地的照片,边缘泛着黄,瞧得出来有些年头了。   照片里是年轻时的秦生与另一个人,他们或并肩,或搭腰,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亲密。   明明是印着美好过往的照片,却让人看着生出满腔冷意。   因为照片上的另一位主角,全被划花了脸。   力道之大,照片都被划穿了。   秦容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连忙弯腰去捡照片,秦生一定不愿意任何人看到这些照片。   可他还没来得及捡完,秦生已经推开门进来了,在一瞬间,秦容浑身的血液凝固了,泛起阵阵寒意。   他僵硬着头,缓缓转过去,只见秦生逆着光,一脸平静地睨向他。   秦生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踏踏’的声响,泛着冷光的鞋头踩住了其中一张照片,恰巧是另一人的身体。   他盯着看了一会,慢条斯理地捡了起来,而后食指弹了一下正面,嘴里跟着逸出一声叹息,“阿容,你在好奇什么?”   秦容后背快要湿透了,头紧紧低垂着,听到秦生这么问时,他忙不迭抬起头解释,“不是,不是好奇,是我不小心碰倒的!”   他太恐惧秦生了,那一张alpha的血脸,至今没能从他的梦镜中消失。   “呵呵,”瞧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秦生坐到了他平常惯坐的地方,照片被随意地扔到了地上,朝秦容勾了勾手,“过来。”   秦容咽了咽口水,缓缓站起身,却冷不丁听见秦生说:“跪着走过来。”   秦容一愣,秦生虽生性残忍,却从未如此折辱过他。   秦生唇角微勾,他已经四十多了,笑起来不同照片里的张扬青春,是久经阴谋般的老辣狠毒,声音里含了一丝警告,“跪下。”   下一秒,秦容不再犹豫,顺从地跪了下去,一步一步挪到了秦生的跟前,秦生揉了揉他的发顶,动作分明是轻柔的,可秦容却忍不住咬紧了牙根,仿佛他能预警到即将发生的事。   果不其然在呼吸之间,一股剧痛从头皮处传至四肢百骸,秦容难以遏制地发出一声闷哼。   他怕疼,任何疼痛仿佛在他的身体上都能放大千百倍。   秦生不为所动,拽住秦容的头发,贴近自己,低沉着道:“做错了事就该受罚,阿容,你说对吗?”   秦容颤着唇说:“是。”   秦生又笑了声,另只手拍了拍秦容僵硬的脸,“可阿容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秦容面容扭曲,“我不该看到照片。”   “不是。”秦生拽紧头发,听着秦容发出一声一声的痛哼,他眼里沉着冷光,“再给阿容一次机会,错在哪了?”   秦容痛苦地拧紧眉,疼得刺激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我、”   不知道。   可秦容不敢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嗯?”   秦容说不出话来了,苍白的面容上是两道泪痕。   秦生抬手擦拭掉眼泪,凑近秦容,哑声道:“阿容真不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拽住头发的手挪到了秦容细长的脖颈间,逐渐用力,眼看着秦容的脸从苍白到酱紫,在他掌下拼命挣扎。   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松开了手,一脚将秦容踢了出去。   秦容像是个被撕碎的玩偶,残破地缩在地板上。   可秦生仍没打算放过他,他一脚踩住秦容的侧脸,目光冰冷,宛如在看一堆死物。   “你是我养的狗。”   “高兴了赏你顿骨头,不高兴了你死在那个角落里都不会有人看到。”   “所以,不要再让我从你的脸上,看到犹豫反抗。”   秦生问:“知道了吗?”   -   待秦容缓过来,秦生已经走了,凛冽的寒风穿过窗户大肆进军,吹得窗帘不停地翻飞,他踉跄着起身,将一身痕迹弄干净了,才离开了这间屋子。   从三楼缓慢地走下来,远远地就瞧见一团人影缩在他的门口。   “小少爷……?”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缩着的秦峋听见响,揉了揉眼窜了起来。   刚进秦家时,才到他下颚的秦峋,两年过去,已经能到他鼻间了。   秦峋不厌其烦地纠正道:“是阿峋!”   秦容浑身疼痛,没有力气来应付精力充沛的小少爷了,顺着他的话叫了一声阿峋,只望小少爷能放他回去。   秦峋也发现了秦容心不在焉,而且脸色难看,他的笑顿时敛起了些,紧张地问:“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秦容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秦峋不疑有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袋子,递到秦容面前。   “这是……?”   “哥哥自己看。”秦峋扬起笑,看到秦容接过后,他不再逗留,“哥哥先休息,我回去了。”   回到房间后,秦容便将纸袋子丢在了桌上,丝毫没有拆开看的欲望,他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   一觉醒来后,天色渐暗。   秦容看着天花板,逐渐出了神。   偌大的秦宅像是牢笼,而他是被关进去的看门狗,朝着主人多吠一声,就会被打个半死,可就算笼门大开,他也不敢踏出去半步,因为他是秦生养大的狗,早忘了原来还能踏出这片逼仄的空间。   起床后,秦容终于想起来了被遗忘在桌上的纸袋。   他拆开袋子,一罐糖躺在袋底,浓郁的桃香弥漫开来。   秦容拿了出来,只见糖罐里面还塞了张纸。   展开后,几个隽秀的字逐步印入眼眶。   “秦容是阿峋一辈子的哥哥。”

第五十章

浓郁清甜的桃香似乎滚满了整个房间,单薄纸片上,忽然晕开了一小团又一小团的水晕。   秦容眨了眨眼,欲将酸到心底的涩意,尽数压回去。   他只是秦生养的一条狗,可秦峋却好像真的拿他当哥哥看。   自那天起,秦容待秦峋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仿佛在这个能吃人的宅里,他找到了一方狭小的僻静之地,供他偷偷喘息。   而秦生依旧保持着固定频率回秦家,不过,秦生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双眼时时刻刻蕴满了阴沉。   秦容无法在这种状态下睡着觉,秦生坐多久,他就瞪着天花板多久,生怕眼刚闭上,下一秒被人从床上拖到地板。   太疼了。   这一天,秦生照常坐到了他惯坐的位置,他背着椅背,指间夹了一根烟,白雾缭绕乱了他的面容,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唤道: “阿容。”   秦容躺在柔软的床铺里,身体猛然间僵硬了,挤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老爷,我在。”   “过来。”   秦容几乎没有一丝耽搁地翻起身,麻利地就要跪到地板上,秦生却止住了他,“走过来。”   秦容连疑问都没有,如机器人一般,听从指挥,径直地走到了秦生面前。   秦生用烟虚点着左侧,“坐下来。”   “好。”   秦容刚一坐下,秦生陡然间凑到了他的脸前,秦容瞳孔霎时紧缩,后背挺得僵直,要不是他双手死死攥住了沙发,恐怕他此刻已经缩起来了。   秦生静默着,目光一直在秦容的脸上打转,看得秦容冷汗湿了满背。   不知过了多久,秦生终于退了回去,指间的烟早己熄灭。   秦容还没来得及放松,眼下突然一阵微疼。   秦生收回手,看着秦容眼下被烟灰染出的一小颗黑点,笑了起来,“这样才像。”   这个笑,不同于秦生往常的阴沉,倒更像照片里的肆意张扬。   他望着,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容听着他的笑声,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秦生并不高兴,却只能拿笑声掩饰。   半晌,秦生笑够了,慢慢收住声,他定定地望向秦容,道:“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秦容自然是不清楚,倘若秦生有意折腾他,那他回什么都是错的。   于是,秦容干脆照实说:“老爷,我不知道。”   而秦生并不在乎秦容回什么,他只是想找个话头,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宋容死了。”他重新点燃了一根烟,“高兴得我都想去他灵堂上点两串鞭炮,可惜啊,宋家那群老不死的不肯让我进宋家。”   “哦,你不知道宋容是谁。”秦生像是恍然大悟,他抽出曾被秦容碰倒的相册,翻到了最后,拿出了一张被封在里面的照片,他眯着眼说:“就是他。”   这张照片的主角没有被划花,秦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和秦容有八成像的脸,区别在于,他更硬朗一些,而秦容更昳丽。   这一刻,秦容明白了,秦生在这坐的无数个日夜,都是透过他,再看这个人。   “我十九岁遇到的他,那时候我爹刚死,整个秦家像个庞然大物一样压在我身上,身边所有人都如狼似虎地看着我,等着我从高位上狠狠跌下来,分食秦家的产业,呵,怎么可能,这是我的东西,那群老不死的,”秦生眼晴里划过厉色,“都该死。”   “我打算弄死他们,可他告诉我不行,说这些人都是我的长辈至亲。真烦啊,但我喜欢他,自然不舍得他不高兴,所以——”秦生长吸了一口烟,“我偷偷地搞死了他们,一桩桩的车祸、天灾、意外,我做的天衣无缝,他根本找不到证据。”   “尽管他还是怀疑了,但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直到那个omega出现,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他喜欢那个omega,他要和他结婚。”秦生笑着,眼里却没半分笑意,“真可笑,这个人上一秒刚从我的床上下来,下一秒就告诉我,他要去娶别的omega。”   “我问他,他操我的时候,是在想什么?想那个omega吗?可他连看我都不敢。”   秦生嗤笑了一声,将照片扣在桌面上,将烟头摁在了宋容的脸上。   秦容看着,桔色火光朝四周漫延,他的后背在发凉,他听到秦生继续说:“他怕我弄那个omega,所以将他带回了宋家,可有什么用呢?我的东西,谁碰了都得死。   那个omega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他当时都快疯了,为了救下那条贱命,他骗我说,只是权宜之计,说我是alpha,宋家不可能同意,我差一点就信了啊,只可惜,他太不会演戏了。”   秦生停了下来,缓慢地抚上秦容的脸,指尖落在秦容的眼下,笑了笑,“阿容,说你爱我。”   尽管秦生笑得温柔,可秦容仍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双唇抖得厉害,半晌才嗑嗑巴巴地道:“我、我爱你。”   他话音刚落,秦生陡然激动起来,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凶残,“对!就跟你现在一样,嘴上说爱我,可眼里全是恐惧,都快漫出来了!”   “都是骗子。”   秦生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敛去凶狠,凑到秦容耳边,轻柔地抚上秦容的后脑勺,低声缓缓道:“不过,我们阿容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秦容浑身发凉,嗓子眼干涩地几乎连一句话都挤不出来了。   最后,只能重重地点头。   “阿容,”秦生得到满意的答复,另一只手抱住秦容的腰,将他贴向自己,他窝在秦容的颈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要背叛我,不然杀死自己养大的狗,我会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谁看了不说一句疯子   感谢用户c7aw3rzv打赏的三叶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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